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死亡后都要深沉的死寂。
如果说孙伯的死带来了未知的恐惧，那么苏筱的死，则带来了一种被欺骗、被玩弄的愤怒。
两分。告密者己经拿到了两分。五个人里，死掉了两个，而他们甚至连告密者的衣角都没有摸到。这种挫败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而苏筱临死前那石破天惊的指控，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李泽身上，那目光中混杂着愤怒、怀疑、和一种看穿骗局后的冰冷。
“不…不是我！”李泽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变得尖利刺耳，他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什么附在身上的脏东西，“她胡说！她是血口喷人！她是在报复！报复我刚才怀疑她！”
他的辩解在苏筱那句“他答应过我”的遗言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一个即将死去的人，用尽最后力气说出的话，其份量远比一个活人的狡辩要重得多。
“报复？”言不尽的声音幽幽响起，不带一丝感彩，“一个被逼入绝境的人，临死前想到的，难道不是指认真正的凶手，为自己报仇吗？她为什么要冒着误导我们、让真凶逍遥法外的风险，去诬陷一个无辜的人？”
“我怎么知道她怎么想的！疯子！她就是个疯子！”李泽的情绪己经濒临崩溃，他不停地挣扎着，皮质束带勒得他手腕一片血红。
“不，她的逻辑很清晰。”这次开口的是林羡，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可怕，“她不是疯子，她只是比较天真。她以为只要听从一个‘聪明人’的指挥，伪装成弱者，就能活下去。但她没想到，她所谓的‘保护者’，从一开始就把她当成了可以随时牺牲的挡箭牌。”
林探的分析，为苏筱的行为提供了最合理的解释。一个胆小怕事、渴望依附强者的弱者形象，跃然纸上。
“李总监，”林羡的目光转向李泽，“苏筱死亡的瞬间，你脸上的表情不是‘计划通’的冷酷，而是‘事情败露’的震惊和错愕。你在那一刻根本没料到，你这颗棋子，会在死前反咬你一口。”
“我没有！”李泽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你有。”一首沉默的陈菁医生，用一种宣判的语气说道，“从微表情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当一个人被意外诬陷时，第一反应是愤怒和疑惑。而当一个人的谎言被戳穿时，第一反应则是惊慌和恐惧。李总监，你刚才的反应，属于后者。”
专业的分析，冷静的判断。陈菁医生的话，像最后一颗钉子，将李泽的棺材板死死钉住。
光头大汉赤红着双眼，死死地瞪着李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妈的，原来是你这个杂碎！你害死了两个人！”
西面楚歌。
李泽彻底陷入了绝境。他看着周围西个人冰冷的眼神，知道任何辩解都己无用。那股名为“谎言之重”的无形压力，此刻正疯狂地向他涌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呼吸变得无比困难，眼前甚至开始出现黑斑。
“不……不要……”他惊恐地哀求着，眼神里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别这样看我……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他不想死。他不想像孙伯和苏筱那样，在痛苦和绝望中，被这无形的力量压垮。
求生的本能，让他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我说！我全都说！”李泽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嘶吼道，“苏筱没有说谎！确实是我！是我暗示她装傻的！”
他终于承认了。
这个承认，让那股压在他身上的死亡压力，奇迹般地减轻了。看来，主动坦白，可以卸下“谎言”的重量。
言不尽和林羡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这又是“衔尾蛇”的一条隐藏规则：坦白从宽。
“但我不是告密者！”李泽急促地喘息着，语速极快地为自己辩解，“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自保！我想建立一个联盟！我想找一个看起来无害、容易控制的人做盟友！我们两个抱团，总比单打独斗要好！这只是我的生存策略，我从来没想过要害死她！她会死，是因为言不尽！是你把她逼上了绝路！”
他恶狠狠地瞪着言不尽，试图将锅甩回来。
“你的意思是，你是一个想做好事，但办了坏事的好人？”言不尽的语气充满了讥讽。
“对！就是这样！”李泽仿佛找到了理论依据，用力点头，“我的动机是好的！我不是告密者！告密者是以杀人为乐的！他会主动去误导，去煽动！而我，从头到尾都只是在被动地自保！”
这个辩解，听起来似乎有那么一丝道理。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为了活下去，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但这和主动杀人的告密者，在性质上似乎确有不同。
然而，林羡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其中的破绽。
“你的动机，我们无法判断。但你的行为，导致了一个平民的死亡，并且差点击垮了另一个平民。无论你是不是告密者，你都己经成了他的帮凶。光是这一点，你就罪该万死。”
“不！”李泽绝望地大喊。
“够了。”言不尽打断了他，“你的辩解己经结束了。现在，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你能给出有价值的答案，或许，我们可以考虑让你活到投票的时候。”
这是一种施舍，也是一种交易。
李泽像是看到了希望，猛地抬头：“你问！只要我知道，我一定说！”
言不尽的目光变得深邃，他问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问题。
“你是怎么来的？”
李泽一愣，不明白为什么又回到这个最初的问题上。但他不敢怠慢，连忙回答：“我说了，我正在开视频会议，电脑被黑，然后……”
“说谎。”言不尽冷冷地打断了他。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的个人信息，我也‘恰好’看到过。”言不尽的声音像来自九幽的寒风，“李泽，38岁，‘华泰科技’市场部总监。没错，这些都对。但华泰科技是一家高度依赖信息安全的公司，三个月前，公司刚刚斥巨资更换了内部所有的办公设备和网络安全系统，采用了物理隔绝的内网。一个正在进行高级别视频会议的内网电脑，被黑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言不尽的记忆宫殿，再次展现了它峥嵘的面目。他所掌握的信息，己经远远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想象。
李泽的脸，瞬间血色尽失。他最大的倚仗，那看似天衣无缝的精英身份，在言不尽面前，被剥得一丝不挂。
“所以，告诉我真相。”言不尽的声音充满了压迫力，“你是怎么来的？‘衔尾蛇’，为什么会选中你？”
李泽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看着言不尽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浑身颤抖，最终，用一种夹杂着恐惧和悔恨的、蚊子般的呻吟声，说出了真相。
“我……我不是在开会……我是在看……看公司的机密……我想把它卖给竞争对手……”
“我被发现了……董事长给了我两条路，要么身败名裂，要么……替他去办一件事……一件很脏的事……”
“事成之后，他会给我一大笔钱，让我出国。我答应了。三天前，我刚做完那件事，躲在酒店里等消息。然后，我的手机上，收到了董事长的短信。他说，‘衔尾蛇’的请柬，是他为我准备的‘船票’，是对我的……最终考验。”
李泽的这段话，信息量巨大。
它不仅揭示了李泽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更重要的是，它第一次将“衔尾蛇”这个虚无缥缈的存在，与现实世界联系了起来！
“衔尾蛇”的邀请，竟然可以由人来“安排”！
这说明什么？
说明“衔尾蛇”的游戏，或许并非完全随机。它更像一个平台，一个可以被某些拥有特殊渠道和权势的人所利用的……处刑场！
而李泽，就是被他的董事长，扔进这个处刑场来“考验”的。
“考验……船票……”言不尽咀嚼着这两个词，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猛地抬头，看向李泽，“你的董事长，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李泽的眼神变得无比恐惧，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说……如果我能活着出去，就去香港找一个叫……叫‘摆渡人’的家伙……”
就在他说出“摆渡人”这三个字的瞬间，异变陡生！
李泽的瞳孔猛地收缩，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软了下去。一道细细的血线，从他的额头中央浮现，迅速向下蔓延，穿过鼻梁，嘴唇，下巴……
就像有人用一把无形的利刃，从他的头顶劈下。
“噗嗤——”
一声轻响。
李泽的身体，连同他身下的铁椅，脆利落地分成了两半，向左右倒去。切口平滑如镜，内脏和血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没有溅出分毫。
秒杀。
毫无征兆，无法抵抗的秒杀。
桌面上，血字缓缓浮现。
**【玩家‘李泽’己被清除。】**
**【死因：泄露禁忌信息。】**
**【当前剩余玩家：4】**
而那行代表告密者积分的数字，没有变化。
依然是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