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没气了
声音恰好能传进大红轿子里的新娘子耳朵里。
为了嫁给梦寐以求的炤国公,她家人托了一层又一层的关系,动用了数不清的银钱,这才得以让圣上得知她的心意,赐婚于炤国公。
哪能被送回去?
况且,这出了门的新娘子被送回去,形同退婚,她以后就别想在京城待了。
心一急,新娘子掀开帘子就冲出去。
这一看就看到了地上死不瞑目的司月瑶。
司月瑶的死状说不出的骇人,脸和唇发紫,那双不肯阖上的眼睛充血通红,恨意滔天。
偏她站的地方和章易简在同一条线上,对上司月瑶的眼睛,司月瑶就好像刺一样钉着她。
“啊!”
新娘子死死地瞪着眼睛,死人!死人在看着她!
刺激来得猝不及防,心脏瞬间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收紧,再收紧。
猛的一下,心脏被松开,砰砰砰跳起来,跳动得比战场上的战鼓声还密,震得她心脏阵阵尖锐刺痛。
心越跳越快,新娘子脸色也越来越痛苦,她抬头,痛苦地望向炤国公。
救……救救她……
炤国公在白马之上,黑眸懒懒地垂着,溢出眼角的光冰棱似的,寒气逼人。
他丝毫没有要救人的意思。
没有他的命令,他的迎亲队伍自然不会上去救人。
只有那个陪嫁丫鬟扑过去抓着新娘子哭嚎。
心脏剧烈收缩了一下,战鼓落下最后重重的一击。
新娘子身子一软,圆瞪着眼睛倒在了地上。
陪嫁丫鬟脸色大变,使劲摇着她,“小娘子,小娘子!你醒醒啊!”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陪嫁丫鬟连忙看向炤国公求助,“国公!我家小娘子有心疾,求国公救救她吧!”
“雷溟。”
“是,主公。”
雷溟大步上前,伸出两指去探新娘子的鼻息。
片刻,收回手,退回炤国公身旁。
“主公,人没气了。”
炤国公眉头微沉,冷冰冰的目光缓缓刺向魏云舒。
魏云舒也没料到会发生这一连串的事情,好好的担子说断就断了。
她的尸体,就这么大刺刺地横在路上,死前的不甘心,怨恨,一一显现在脸上。
是很吓人,连她也觉得吓人。
好巧不巧,新娘子有心疾,竟就活生生地吓死了。
那位传言中暴戾不讲理的炤国公,似乎还认为她是罪魁祸首?
虽说是重生在她憎恨的魏云舒身上,但,这是上天赐予她的报仇机会,断然不能毁了。
这炤国公暴力至极,杀人不眨眼,死的又是新娘子,怕是会要她偿命。
魏云舒心下打定主意,刚要开口,却见那炤国公淡淡地移开了视线,落到章易简身上。
他知道这个人。
章易简,去年高中状元,授官太学博士。
“章博士,你死去的夫人,吓死了本国公尚未过门的新娘子。”
是陈述的语气,却让章易简背后嗖的一下冒冷意。
尤其是炤国公最后略微上扬的语调,明显就是问罪的意思。
断成了两截的担木就在司月瑶尸身旁,抬棺的人跪在一旁怕得直哆嗦。
这抬棺的过程中担木断了,本就是不吉,棺材掉落,尸横街头,更是大忌。
偏还吓死了炤国公的新娘子,谁不知道炤国公权势滔天,捏死一个人如同捏死一只虱子。
断的那根担木是他抬的。
杠夫浑身哆嗦,已经跪爬到炤国公面前磕头认罪。
“小人也不知为什么,那担木突然就断了,小人深知抬棺过程中担木断了是为不吉,所以事前小人都会仔仔细细检查,确定担木是好好的,小人才会用它的啊!”
“小人求国公饶小人一命!”
“这么说,担木断得蹊跷诡异。”炤国公语气听不出半分情绪,忽而看向了章易简,“莫不是章博士的夫人,死得冤屈?”
一记响雷在脑中炸开,章易简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几分。
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了炤国公一眼,这才缓缓撩起下摆,“咚”的一声跪下来。
“炤国公,下官夫人尚未下葬,还请炤国公口上积德,担木断了乃是意外,请炤国公明察,莫要使下官背上莫须有的罪名。”
言语平静,看似谦卑,实则态度鲜明。
街上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人。
红事遇白事本就罕见,这抬棺的担木说断就断,更是稀奇得很。
最要命的是,还当场吓死了炤国公未过门的新娘子。
“章博士不愧是状元,一张嘴能说能辩。”
炤国公眼尾挑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只是本国公听说,章博士的夫人司氏,不久前娘家被灭门,三十二条人命就这么没了,这司氏又怀胎三月,一尸两命,死得……如此不甘。”
他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司月瑶死不瞑目的脸上。
往年身经百战,在战场上见多了死人,他还是头一次看到一个死人脸上有如此强烈的不甘愤恨。
他声音凉凉地开口,“想必章博士这张能说能辩的嘴,定然会洗去司氏一家的不甘和冤屈吧。”
章易简不动声色地挪了两步,挡住那道满是探究意味的视线。
“夫人死状可怖,恐会惊扰了炤国公,炤国公好言相劝,下官心领了。”
他转身,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司月瑶,心里暗自发毛。
明明入棺前他亲手阖上了那双眼睛,现下怎会睁开来?
不敢细想,只得吩咐道:“莫要使夫人横尸街头,吓到了大家,快些把夫人的尸身放回棺里,换一根担木,好生送葬。”
吩咐完这一切,余光看到魏云舒还在那站着,刚想过去把人拉走,发现魏云舒正望着炤国公。
炤国公也察觉到了那道强烈的视线,淡然对上去,赫然在那双似水清眸看见了和司氏尸身如出一辙的不甘怨恨。
明眼人都清楚,刚才章易简对这女子的行为举止不算清白。
她在不甘什么?
怨恨什么?
魏云舒不怕死地上前两步,仰着脸直视炤国公。
虽是仰视,却没有半点仰视者的低姿态。
“男人都是这般,妻子死了,没有半点伤心难过,有的只是摆脱累赘的轻松,好似死的不是妻子,而是一只可怜的小老鼠。”
新娘子死了,炤国公反应淡漠得像旁观者。
在她看来,此时的炤国公和章易简是一样的。
雷溟不想看着自家主子背上莫须有的骂名,忍不住解释:“你知道什么?这张家小娘子……”
“雷溟。”
炤国公制止雷溟,黑眸沉沉地睨着魏云舒。
三年前,他不过二十三岁,回京城仅用了三年时间,就从寂寂无名小钤辖走到了如今权势滔天炤国公的位置,靠的是雷风力行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心狠手辣的办事手段。
厌恶他的人数不胜数,敢当面直接表达对他不满的人,这女人是头一个。
“人若未死,等过了门,倒算是本国公的妻子。”
他淡淡启唇,“只可惜,你突然冲出来惊扰了亡者,间接害死了本国公尚未过门的新娘子,你说,本国公该治你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