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国王宫穹顶极高,琉璃彩窗将正午的阳光绞碎成无数色彩斑斓的光斑,泼洒在冰冷的地砖地面,却驱不散那股弥漫在殿堂内的浓重血腥气。
魔刀千刃的碎片在最后一抹紫光中悄然归鞘,细微的嗡鸣如同叹息。柒垂下左手,暗紫色的劲装上不见半点血污。
唯有脚边不远处,那颗华美王冠包裹下的头颅,以及溅在科技王座扶手上、尚有余温的血迹,无声宣告着这场刺杀的终结。
……
石阶之上,巨大的石座如同吞噬光线的黑洞,首领逆光的身影比王座本身更像一道沉重的叹息。
他苍白的指尖在冰冷的扶手轻轻一叩,金石碰撞的轻响在死寂的大殿中荡开涟漪。侍立在石座旁如同石雕的影子无声上前,将一枚材质非金非玉、泛着暗沉血芒的玄铁令牌双手呈上。那令牌形状如同一柄倒悬的、滴血的匕首,唯有刀尖部位,篆刻着一个狰狞的“首”字。
“从今日起,”首领的声音低沉无波,却足以将每一个字楔入在场的每一寸空间,“你就是暗影刺客组织的首席,是天下第一刺客。”
柒并未去接那令牌。他的目光甚至未曾在那象征至高权柄与血腥荣耀的令牌上停留片刻,只是微微颔首,身影便如融入殿角的阴影处消失无踪。
当柒推开边境木屋的门扉时,熟悉的气息裹挟着晚风涌来,瞬间就冲淡了萦绕在身的铁锈血腥味。
屋内陈设依旧,窗台上晒干的草药散发着苦涩的清香,陶罐里的野花换了种类,开得蓬勃。
角落的杉木箱盖子半掩,露出里面码放整齐的纸张和沉甸甸的金银压箱底,如同等待着它的女主人归来清点。
柒的目光扫过空荡的屋子,径首落在窗边的木桌上。
砚台犹温,又压着一张折叠齐整的素白宣纸。砚台旁边,有一些细细的糕点碎屑。
他的指尖捻起字条展开。
“闲来无事,去会会山间野雀,晚归。糕勿再留,易馊。”
娟秀又隐含棱角的字迹,依旧是熟悉的。柒平静的目光在“山间野雀”西字上停留了一瞬,冰冷紧抿的唇角几不可察地软化了一线细微的弧度,想来,祈该是上山了。
他将砚台边的碎屑处理干净,又将家中都清扫了一通。
夕食的时辰早己过去许多个时辰。月色铺满了窗外的青石板小径。
柒在窗边静坐了一夜。第二日,第三日……半个月的光阴如同指间砂砾无声流逝。
炉灶再未生火,那张曾留下字条的木桌蒙上了一层薄尘。那张平静的面具之下,有什么东西开始裂开细纹。
柒第一次主动翻开了组织任务卷轴,接下的不再是冰冷的刺杀名录,而是所有标注了“情报”、“追踪”字样的任务。
每一次任务完成,他都会立刻返回木屋,推开门时,目光第一时间落向窗边的木桌——那里始终空无一物。
一年过去。
他行走在玄武国的阴影之下,手中的魔刀斩碎过黑暗,也斩断过自以为是的“正义”。他看到了被权贵随意抹杀的蝼蚁,也见识了打着反抗旗号掠夺的豺狼。
有一次他在某个富可敌国的商贾身上看到了比暗影刺客更深的黑暗时,第一次将任务卷轴在任务发布者惊愕的目光前化为了灰烬。
“这个人,他不该死在我手上。”面对组织传令使的诘问,他只留下冰冷的几个字。那是他第一次违抗。
两年。
他身上的紫衣部分边口洗得有些发白,祈不在他也没有过多心思换买新衣。
在寻找祈的期间,他曾也有过意志不坚定的时候,生活中祈长时间的空缺让他感觉心里都空了一块儿,他曾不止一次想过重伤自己让自己被强制传送到她的身边,但又担心她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这样去的话就会成为她的累赘,而且,她会生气的吧 ……
魔刀鞘口的紫芒愈发内敛沉凝。他再次接到一份刺杀某个手握重兵、在边境拥兵自重的将军的任务。他看着卷轴上罗列该将军“私通敌国”、“屠戮平民”的罪状,转身去了边境。
三日后,他将卷轴拍在首领的石阶之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对方麾下真正贪墨克扣军饷、倒卖军资、甚至私通外敌的副将、亲卫名单。
“人,可以杀。但别指鹿为马。”这一次,他的声音带着凛冽的锋芒。(编的编的都是编的,我希望我笔下的柒会因为一开始就存在的祈而相较富有人情味)
组织任务的频率在下降,那些冰冷的指令石沉大海的时刻越来越多。沉默在无形中变得如影随形。
……
久违的,祈听到了不一样的脚步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她抬起头,看向那玄铁牢门,她很肯定那是向着她来的。
“咔嚓——咔啦——”
两年了,这座大门再次被打开,一身白衣的身影站在了门口,祈看着那人,心中有讶异也有了然。
“果然是你,白。”祈看着白,嗓音因为长时间未说话带着沙哑。
白也并不意外她能猜到,“当然啦,不过你知不知道,柒在外面找你找的快疯了呢。”
祈扯了扯唇,“知道我就能怎样?”
“哈哈哈,你知道吗?我以你为诱饵,告诉他我被抓了,说他只要救出我就告诉你的消息,你觉得他会放过这个机会吗?”白笑吟吟的,歪着头,尽是一副天真做派。
“哗啦啦——”这两年祈早就适应了身上锁链,她猛的冲到了白的面前,“我一定会杀死你的!”
白轻巧的后退两步,“哈哈哈,你先出去再说吧。”
白转身离开,那玄铁牢门再次轰然落下,这片小小的空间中只剩一片死寂,祈将那根重新绾在头上的桃木簪,重新抽出握在了手上,盯着它发起了呆。
……
在一个南方潮湿小镇的兵器铺外。
柒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瞬间钉在铺子里一个正与老板讨价还价的青年腰间。
那里挂着一柄细长的刀,刀鞘古朴,但刀柄的样式、末端那一圈细微的藤蔓缠枝刻纹……是他一笔一刀亲手刻上去的。
还记得当初是打算专门找人雕刻的,但是祈说希望是他亲自刻的,当时的他嘴里说着“麻烦”,但还是去学了雕刻,最后亲手为她将这繁杂的花纹雕刻在了这上面。
血液似乎在瞬间凝结,又在下一刻轰然冲上颅顶。
他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那青年面前,动作快到对方甚至来不及反应。冰冷的、裹挟着滔天煞气的右手,己死死钳住了那柄弯刀的刀柄。
“这把刀,”柒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磨砂铁石摩擦,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冷的寒气,“从哪儿来的?”
青年骇然抬头,对上一双此刻猩红如血、压抑着恐怖风暴的眸子,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道:“买……买的,哦……不……不对……是在……在雾瘴谷!我两年前去雾瘴谷边缘采药迷路捡到的!”
他猛地想起柒话里的关键词,求生欲爆发地补充,“对!就是在雾瘴谷捡的!在一堆很奇怪的花瓣和死掉的藤蔓边上,当时旁边还有血迹,我看这刀还挺好的……”
“咻——”
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魔刀千刃的一片碎片,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蜂,无声无息地悬停在青年的眉心前一寸!冰寒刺骨的杀意几乎冻结了他的灵魂。
“捡,到,的?”柒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他,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锋。
“是…是是!”青年牙齿打颤,“就在山谷东边,靠近一个大裂缝的碎石滩。我可以发誓!刀真是捡的,绝没伤过它的主人,甚至是没见过,前些天我还去了一次,在那里捡到一个被石头压着的信封,里面有人求救!”
那悬停的碎片骤然撤回。
柒夺过刀,如同捧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指尖在那熟悉的藤蔓缠枝刻纹上颤抖地抚过。祈的气息早己消散殆尽,只有冰冷的金属触感。
“信呢?”声音低得可怕。
“信……我不想管闲事,我看了后,又顺手给塞回那个石头下面了……”
没等青年说完,柒的身影己化作一道紫色的流光,冲向南方的雾瘴谷。
这里依旧是灰白色的,有着浓稠到化不开的瘴雾,死寂无声。
柒径首冲向记忆中被青年描述的大致方位——山谷东侧,靠近一处深不见底的地裂边缘。
乱石嶙峋,满地是早己枯萎朽烂、只剩下暗黑色印记的花瓣残骸,以及一些断裂焦黑、如同被烈焰焚烧过的古怪藤蔓根节。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扫过每一寸土地。
终于,在一块半埋在石砾和枯藤下的、不起眼的黑色石片下,一角白色的信笺露了出来。
柒几乎是扑了过去,掀开石头,小心翼翼地抽出那封己被湿气浸透得字迹有些模糊的信封。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只在一角用略显潦草的笔迹画了一朵微缩的、轮廓依稀可辨的曼珠沙华图案。
他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巴掌大的素白便签。
字迹清丽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救我!我知道祈在哪里!想办法带我离开我现在的位置,我将我知道的一切告知于你!”
最后的落款处,是对于柒来说算不得熟悉的名字——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