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春天终于有了点样子。
海德公园的草坪上冒出嫩绿的新芽,早樱的花瓣随风飘落,像一场温柔的粉雪。
程岚苓抱着刚买的法棍面包和新鲜草莓,慢悠悠地穿过公园南侧的林荫道。
阳光透过新叶的缝隙,在她脚边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今天特意绕远路去了诺丁山那家新开的甜品店,纸袋里装着一块撒满开心果碎的蜂蜜蛋糕,还有黎茵茵点名要的咸焦糖闪电泡芙。
路过蛇形湖畔时,她停下脚步——湖面上几只天鹅正优雅地划开水面,涟漪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金光。
岸边有个戴贝雷帽的老人正用口琴吹奏《伦敦德里小调》,琴声断断续续地飘过来,混着远处孩童的笑闹声。
程岚苓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从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小五线谱本。
最近她总喜欢把零散的灵感记在这种巴掌大的本子上,等回到琴房再整理成完整的曲子。
铅笔尖在纸面上轻轻滑动,她试着把刚才听到的口琴旋律改编成钢琴小品的开头——降E大调,左手用轻柔的琶音模仿湖水的波动。
"这段需要更连贯的过渡。"
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程岚苓吓得差点把谱本掉进湖里,转头看见那个"驼色大衣先生"正站在长椅后方。
今天他没穿标志性的大衣,取而代之是一件深灰色的针织开衫,领口露出浅蓝色衬衫的衣领。他手里拿着一杯外带咖啡,杯身上印着附近意大利咖啡馆的logo。
"抱歉,吓到你了。"他的英语带着轻微的法国口音,"我只是碰巧路过,听到你在哼的旋律..."
程岚苓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确实在无意识地哼唱。
她慌忙合上谱本,却碰翻了放在长椅上的纸袋。
法棍面包滚落在地,蜂蜜蛋糕差点滑出来,被他眼疾手快地接住。
"谢谢..."程岚苓接过蛋糕,注意到他右手食指上有一小块墨水渍,像是长期握笔留下的痕迹。
"你在写组曲?"他指了指谱本,在得到犹豫的点头后继续说,"第17小节转调太突然了,如果用D小调过渡会更自然。"
阳光突然变得有些灼人。
程岚苓翻开谱本,发现他说得一点没错——那段转调确实很生硬。
正当她思考该如何回应时,远处传来熟悉的喊声:
"岚岚!你怎么在这儿?"
黎茵茵小跑着过来,今天她穿了条碎花连衣裙,头发用丝巾随意地扎着,脖子上挂着台老式胶片相机。
"我找了你半天!普丽娅说今晚要做泰式绿咖喱,让我们去中国城买椰浆..."她的声音在看到陌生人时戛然而止,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这位是..."
"Gabriel。"法国人微微颔首,"音乐学院钢琴系的客座教师。"
程岚苓的耳朵瞬间红了。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总能一眼看出她曲子里的问题。
黎茵茵的嘴角开始上扬,那种"我发现了惊天大八卦"的表情让程岚苓恨不得立刻跳进湖里。
"太巧了!"黎茵茵夸张地拍手,"我们岚岚刚好有首曲子想请教专业人士呢!"
Gabriel似乎被她的首白逗笑了,眼角浮现出细小的纹路:"如果方便的话,下周三下午我在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有个小型演奏会,结束后可以聊聊。"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烫金边的门票,轻轻放在谱本上,"欢迎你们一起来。"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林荫道尽头,黎茵茵立刻抢过门票仔细端详:"哇,前排座位!这位Gabriel老师来头不小啊。"
程岚苓低头收拾散落的乐谱,发现门票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P.S. 你可能会喜欢下半场的德彪西改编曲。"
回程的路上,她们绕道去了中国城。
霓虹灯牌在渐暗的天色中陆续亮起,烧腊店的橱窗里挂着油光发亮的烤鸭,空气里弥漫着花椒和五香粉的辛辣。
黎茵茵在杂货店挑椰浆时,程岚苓的注意力被隔壁甜品店的榴莲千层蛋糕吸引——普丽娅最爱这个,虽然她和黎茵茵至今无法理解这种"闻起来像运动袜"的点心有什么魅力。
"所以,"黎茵茵突然从货架后探出头,手里举着两罐椰浆,"你要去周三的演奏会对吧?"
程岚苓假装专心比较两种牌子的鱼露:"可能吧,要看作业多不多..."
"少来!"黎茵茵把椰浆扔进购物篮,"我都看到你把门票夹在谱本最里层了——那可是你放最珍贵灵感的地方。"
暮色中的伦敦渐渐亮起灯火。
她们拎着大包小包走向地铁站,路过特拉法加广场时,喷泉边的街头艺人正在弹奏吉他版《月光》。
程岚苓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那个小谱本,在刚才的旋律旁加了个标注:"转D小调,像黄昏时的第一盏路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