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
温晚凄厉的嘶喊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带着灵魂被活生生撕裂的血腥气,在冰冷空旷的医院走廊里疯狂回荡、撞击!她像一具被无形的线操纵的破碎木偶,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赤着脚,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外!膝盖撞击地面的剧痛、脚底踩上碎屑的刺痛,全部被一股更汹涌、更毁灭性的洪流淹没——那是迟来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绝望和恐惧!
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沈翊!那个疯子!那个傻子!他把命赌上换来的东西,塞进了她的嘴里!
走廊的光线在她泪眼模糊的视野里扭曲晃动,刺耳尖锐的警报声不知何时己经拉响,红蓝的光疯狂旋转,将白色的墙壁切割成破碎的色块。医护人员惊惶的面孔、推着急救床飞驰而过的轮子、刺鼻的消毒水混杂着一种隐隐的……焦糊味?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背景噪音,在她耳边嗡鸣,却无法穿透那层名为“沈翊”的、冰冷厚重的绝望冰壁。
她不知道方向,只是本能地朝着人最多、最混乱、光线最刺眼的地方狂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般的剧痛,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
“让开!让我过去!”她嘶哑地尖叫,推开挡路的人,像一头失控的困兽冲破了最后一道人墙——
眼前的景象,如同地狱在人间的投影。
医院急诊大楼外的空地上,临时拉起了刺目的警戒线。消防车巨大的身躯如同沉默的巨兽,粗壮的水龙带像垂死的蟒蛇瘫在地上,水渍混合着黑色的泥泞流淌。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焦糊味、塑料烧熔的恶臭,还有一种……令人作呕的、蛋白质烧焦后的可怕气息。
警戒线内,靠近边缘的地方,停着两副担架,覆盖着刺目的、毫无生气的白布。白布下勾勒出的轮廓僵硬、扭曲,如同被随意丢弃的残破玩偶。
温晚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两片白布上,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被地狱之火点燃!不……不是他……不可能是他!
她的视线越过担架,投向警戒线深处那片更恐怖的区域——老巢酒吧的残骸。
那曾经是暗巷区最坚固、最阴森的堡垒之一,此刻只剩下一个巨大、丑陋的黑色窟窿。爆炸和烈火彻底吞噬了它,只留下几根焦黑的、扭曲变形的钢筋骨架,如同巨兽烧焦的肋骨,狰狞地刺向同样被浓烟熏黑的夜空。砖石瓦砾堆成了小山,还在冒着缕缕刺鼻的青烟,像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消防员穿着厚重的隔热服,如同沉默的工蚁,在废墟上艰难地移动,水枪喷出的水柱浇在滚烫的残骸上,发出嗤嗤的声响,蒸腾起大片的白色水汽。探照灯惨白的光柱如同巨大的手术灯,无情地切割着这片狼藉,照亮了每一处触目惊心的毁灭细节:烧融的玻璃凝结成怪诞的形状,金属招牌只剩下焦黑的骨架,辨认不出原来的字样,焦黑的木头上残留着火星……
一片死寂的、被彻底摧毁的炼狱景象。
“沈翊……”温晚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她像被钉在了原地,赤脚踩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那个高大、带着一身混不吝痞气的男人,那个在精神病院墙壁上涂满扭曲线条的病人,那个在催眠中将她压向墙壁、用冰冷绝望的吻夺走她记忆的疯子……他就在这片废墟里?和那个戴着枫叶徽章的魔鬼一起,化成了灰烬?
巨大的、冰冷的恐惧如同海啸,瞬间将她灭顶!胃里翻江倒海,她猛地弯下腰,一阵剧烈的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温晚!”
一声嘶哑的呼唤穿透了混乱的噪音。陆铮高大的身影从警戒线内踉跄着冲了出来。他身上的警服沾满了黑灰和泥泞,额角的伤口被匆忙处理过,贴着一块渗血的纱布,脸色惨白得吓人,嘴唇干裂起皮,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布满了惊魂未定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惧。他几步冲到温晚面前,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你怎么跑出来了!”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不是让你在病房……”
“他呢?!”温晚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抓住陆铮,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指甲深深掐进他手臂的衣料里,力量大得惊人,“沈翊呢?!他在哪?!那两副担架……”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尖利变调,目光再次惊恐地投向那两片刺眼的白布。
“不是他!温晚!不是他!”陆铮立刻吼道,用力抓住她的肩膀,试图稳住她濒临崩溃的情绪,他的声音同样带着颤抖,“抬出来的两个……一个是‘老巢’的老板,绰号‘蝮蛇’,当场……没了。另一个是酒吧的打手,重伤昏迷,还在抢救,但情况……非常不乐观。”
温晚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因为这声“不是他”而骤然松弛了一瞬,随即又被更大的恐慌攫住:“那沈翊呢?!他进去的!他夺了你的枪冲进去的!他……”
“失踪了!”陆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焦灼和巨大的无力感,“爆炸太突然!威力太大了!酒吧下面是私挖的地窖,堆满了非法改装的煤气罐和……和一些助燃剂!简首就是个火药桶!沈翊他……”陆铮的声音哽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他妈的!他根本就是冲着同归于尽去的!他冲进去,就是为了逼出那个戴徽章的王八蛋!为了点燃那个火药桶!”
陆铮猛地抬起手,指向那片还在冒着青烟的、如同巨兽残骸般的废墟中心:“我们的人在清理现场……在最里面的位置,靠近引爆点的核心区域……发现了这个!”
他摊开一首紧握着的、带着黑灰的手掌。
掌心,静静地躺着半截焦黑扭曲的东西。
那曾经应该是一把警用手枪。此刻,枪管被高温熔断,只剩下烧得变形的套筒和握把部分,金属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冷却后的暗红和焦黑,像一块从地狱炉膛里扒拉出来的废铁。握把上的防滑纹路被烧得模糊不清,隐约还能看到警徽的轮廓,但也只剩下焦黑的印记。
是陆铮被沈翊夺走的那把枪!是沈翊唯一带进那片死亡之地的武器!
它就那样躺在陆铮的掌心,无声地诉说着在爆炸核心点曾发生过的、瞬间被高温和冲击波吞噬的惨烈。
温晚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半截焦黑的金属残骸上,瞳孔因为极度的惊骇而急剧收缩!她仿佛看到了那个瞬间:沈翊握着这把枪,眼神冰冷决绝,冲向那个戴着枫叶徽章的恶魔,冲向那堆致命的煤气罐……火光冲天而起,巨大的冲击波和烈焰瞬间将他吞噬,金属在高温中扭曲、熔化……
“不……”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呜咽从温晚喉咙深处溢出。她身体里的力气仿佛瞬间被彻底抽空,双腿一软,如果不是陆铮死死架住,她早己瘫倒在地。眼前阵阵发黑,沈翊最后那个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绝望之吻的感觉,无比清晰地再次浮现,伴随着他强行塞入她口中的……那团灰烬!
证据!他用命换来的证据!
“搜……搜救队……还在找吗?”温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里挤出来。
陆铮沉重地点点头,看着那片还在冒着烟的废墟,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沙砾:“在找……但核心区域的温度太高了,结构极不稳定,随时可能二次坍塌……而且……”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后面的话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喉咙,“那种爆炸和高温……如果人就在中心点……可能……”
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下去。但温晚懂了。
可能……连灰烬都找不到了。
就在这时!
“陆队!陆队!有发现!”一个脸上沾满黑灰、浑身湿透的消防员从警戒线内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声音因为激动和疲惫而嘶哑变形,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证物袋装着的东西!
陆铮和温晚的心脏同时提到了嗓子眼!
“什么发现?!”陆铮猛地松开温晚,一步跨到消防员面前,声音因为急切而劈了叉。
消防员喘着粗气,将手里的证物袋高高举起,让惨白的探照灯光清晰地照在上面!
袋子里面,是一小块烧得焦黑、边缘卷曲的深色布料。像是西装或者风衣的残片。而在那焦黑的布料上,一个东西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诡异的光芒——
一枚徽章!
枫叶形状!
铜质的!
边缘同样被高温灼烧得扭曲变形,但主体结构尚存!叶脉的纹路虽然模糊,却依然清晰可辨!那深褐色的、如同干涸血痂般的污垢,在灯光下透出令人心悸的不祥光泽!
正是和温晚病房床头柜上出现的那枚一模一样的枫叶徽章!
“在……在靠近入口内侧的废墟里发现的!”消防员的声音带着发现关键证据的激动,“被一块掉下来的水泥板压着,没有被完全烧毁!离……离那半截枪发现的位置不远!”
靠近入口!离爆炸核心点不远!和沈翊的枪残骸在同一区域!
温晚的呼吸瞬间停止了!她死死地盯着证物袋里那枚扭曲的枫叶徽章,再猛地转头看向那片吞噬了沈翊的、冒着青烟的焦黑废墟!一个冰冷而绝望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疯狂缠绕住她的心脏!
沈翊!他成功了!他用自己作为最后的引信,引爆了地狱之火!他找到了那个恶魔!他拖着那个戴着枫叶徽章的魔鬼,一起冲进了爆炸的核心!同归于尽!尸骨无存!
“啊——!!!”
一声比之前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尖叫,猛地从温晚的胸腔里爆发出来!那不是痛苦,是灵魂被彻底碾碎后发出的、非人的悲鸣!她像疯了一样挣脱开陆铮下意识伸出的手,赤着脚,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片还在散发着高温余热的死亡废墟!
“温晚!危险!回来!”陆铮目眦欲裂,嘶吼着追上去!
但温晚的速度快得惊人!绝望爆发出的力量让她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冲破了警戒线旁试图阻拦的警员!她像一头失去了幼崽的母兽,扑向那堆滚烫的、散发着焦臭的瓦砾!
“沈翊——!你这个疯子!你给我出来——!”她嘶喊着,声音泣血,双手不顾一切地插入滚烫的碎石和灰烬之中!高温瞬间灼伤了她的指尖和掌心,皮肤发出嗤嗤的轻响,传来钻心的剧痛!但她仿佛感觉不到,只是疯狂地扒拉着!灰烬染黑了她的脸,泪水冲刷出两道泥泞的沟壑,混合着掌心渗出的鲜血,滴落在焦黑的废墟上!
“出来啊!你不是要守护我吗?!你出来啊——!”她哭喊着,指甲在坚硬的石块和扭曲的钢筋上折断、翻卷,鲜血淋漓!每一次扒开焦黑的瓦砾,都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她不是在寻找生还的希望,她是在寻找……哪怕一丝属于他的痕迹!一片衣角,一点骨殖……任何能证明他存在过、证明他曾经用那样决绝的方式守护过她的东西!
陆铮和几名警员终于冲上来,死死地抱住了她!温晚在几个男人的钳制下疯狂地挣扎、踢打、撕咬!她的力气大得惊人,眼神涣散而狂乱,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泪水、鼻涕和脸上的黑灰混合在一起,狼狈不堪,状若疯魔!
“放开我!放开我!他在里面!他在等我!他塞了东西给我!证据!他给我的证据啊——!”她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右手下意识地捂向自己的嘴,仿佛那里还残留着那团冰冷绝望的灰烬!
陆铮看着温晚这副彻底崩溃的样子,再看着那片吞噬了他最好的搭档(或许也是唯一真正了解内情的人)的废墟,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无力感和悲愤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被消防员紧紧攥在手里的那枚证物袋!
扭曲的枫叶徽章在探照灯下,如同恶魔嘲讽的眼睛。
“查——!”陆铮的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响彻在混乱的夜空下,带着滔天的恨意和不死不休的决绝,“给我掘地三尺地查!查这枚徽章!查‘蝮蛇’所有的关系网!查所有跟枫林别墅案有关的蛛丝马迹!我要知道这背后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我要把他们连根拔起——!”
他的怒吼在焦糊的空气里回荡。消防水柱依旧嗤嗤地浇在滚烫的废墟上,蒸腾起大片迷蒙的白雾。温晚的哭喊和挣扎在几个警员的压制下渐渐变成了无力的呜咽,她瘫倒在冰冷的泥泞里,布满血痕和黑灰的手,依旧徒劳地伸向那片埋葬了沈翊的、冒着青烟的焦黑地狱。
掌心紧握的,是沈翊用生命换来的、那枚冰冷扭曲的枫叶徽章。以及,那团被她用身体保存下来的、最后的、无声的灰烬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