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震动越来越清晰,每一次踏落都像踩在巨兽的皮鼓上。葬神渊浓稠的黑雾似乎也畏惧着前方的东西,不安地翻滚退散。骨戒投射在感知中的地图光影,那枚巨大的暗金箭头如同燃烧的烙铁,死死钉在前方。箭头所指的核心,那片区域的能量波动沉重得如同实质的水银,压得人喘不过气。巨大石碑的轮廓,在感知中越来越清晰,像一座沉默的墓碑,矗立在葬神渊的心脏。
近了。最后几步,脚下不再是湿滑的岩石,而是铺满了某种冰冷、细腻的灰白色粉末,踩上去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如同踩在骨灰之上。空气里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古老、更沉重的气息,带着岩石风化后的尘土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药草苦涩?诸葛青心头一动,这味道,竟与骨戒地图显现时飘来的那丝清新药香隐隐呼应!
石碑终于触手可及。冰冷,粗糙,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他伸出被冻伤和深蓝冰棱覆盖的右手,指尖颤抖着,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狠狠按向那布满刻痕的碑面!
指尖触及碑石的刹那——
轰!
左眼如同被烧红的铁钎猛地捅穿!一股难以想象的灼痛瞬间炸开!视野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彻底吞噬!不再是黑暗,而是绝对的、能将意识焚毁的灼亮!
白光中,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被狂风吹卷的落叶,疯狂地撞击着他的意识!
……冰冷的石壁……昏黄跳动的火把……刺鼻的、混合着草药腥甜的铁锈味……
画面晃动、旋转。低矮的视角。一只枯瘦、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的手,端着一个粗糙的陶碗,碗里是粘稠如墨、散发着刺鼻腥甜的药汤。正是他“吃”过的味道!
陶碗被强硬地凑到嘴边。枯手死死捏住“他”的下巴,强迫张开嘴。
“……喝下去!小杂种!” 老妪阴冷沙哑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墨黑的药汤灌了进来!冰冷!苦涩!带着浓烈的腥气!窒息!呕吐!身体徒劳地扭动挣扎……
就在这混乱痛苦的记忆碎片中,一个之前未曾注意的细节,如同被强光照射般猛地凸显出来!
画面边缘,在火把摇曳的光影下,那端着药碗的枯手小臂处,玄色的破烂袖口被拉扯开一道缝隙。缝隙里,露出的不是皮肤,而是一块紧贴在枯瘦小臂上的、惨白色的骨质令牌一角!令牌上,一个狰狞的、仿佛在无声咆哮的兽头浮雕,清晰无比地烙印在诸葛青的感知里!那兽头的轮廓,正是王家密令上那个!
是王家的人!是他们给他灌的药!
“呃啊——!” 现实与幻象的痛苦叠加,诸葛青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按在石碑上的右手猛地发力,指甲几乎要抠进冰冷的石缝里!
就在他因左眼灼痛和记忆冲击而心神剧震的瞬间——
嗡!
右眼深处,那片沉寂的、属于阎魔残魂的冰寒,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不是剧痛,而是一种恐怖的、难以抗拒的吸力!仿佛右眼瞬间化为了一个通往无尽寒渊的漩涡黑洞!
葬神渊内,石碑周围那浓郁得化不开的、如同实质的幽冥死气,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朝着他的右眼奔涌而来!黑雾被撕扯成流,发出凄厉的呼啸!这股庞大的、精纯的幽冥死气,蛮横地冲入右眼,被那片冰寒贪婪地吞噬、融合!
“呃!” 诸葛青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这感觉比血脉反噬更诡异!没有痛苦,只有一种冰冷的、被强行填充的膨胀感。右眼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底洞,永无止境地吞噬着来自石碑的幽冥气息。石碑表面那些古老的刻痕,在幽冥气被疯狂抽取下,竟隐隐散发出微弱的抵抗光芒,但在这霸道的吸力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随着海量幽冥死气的灌入,异变陡生!
他的皮肤表面,那些被冻伤覆盖的乌紫区域,那些搏动着幽蓝月轮纹的地方,甚至全身完好的皮肤,都开始浮现出细密的、如同冰晶凝结般的银白色纹路!
这银纹与之前伤口处的月轮纹截然不同。它更加细密、更加复杂,如同某种古老而神秘的符文网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他皮肤下蔓延、交织、覆盖!从被石碑吸住的右手开始,迅速爬满整条手臂,向肩膀、胸膛、脖颈蔓延!所过之处,皮肤并未感到寒冷或刺痛,反而传来一种奇异的……坚韧感?仿佛皮肉骨骼正在被这涌入的幽冥死气强行淬炼、改造!
左眼的灼痛幻象,右眼的疯狂吞噬,全身皮肤下银纹的蔓延……诸葛青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撕裂又强行缝合的破布娃娃,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石碑似乎被这疯狂的吞噬激怒了!碑体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如同远古凶兽苏醒般的低吼!整个石碑剧烈地颤动起来!碑面上那些抵抗的刻痕光芒骤然大盛,试图切断幽冥死气的流失!
就在这时,一首死寂般贴在诸葛青胸口的那枚墨蓝镇魂玉残片,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玉石的缺口处,那几缕挣扎的金色星芒疯狂闪烁,一股精纯而古老的镇压之力猛地爆发,顺着他的手臂,狠狠冲向按在石碑上的右手!
嗤——!
如同滚油泼雪!镇魂玉的力量与石碑的反抗力量在他手掌接触点轰然对撞!
一股狂暴的冲击波猛地炸开!
诸葛青整个人被狠狠震飞出去,摔在冰冷的骨灰地上,右手终于脱离了石碑。右眼那恐怖的吸力瞬间停止。
他剧烈地喘息着,全身皮肤下那层细密的银白色纹路,在脱离石碑后并未消失,反而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隐没,最终完全沉入皮肤之下,只留下一种冰冷而坚韧的奇异触感。
左眼的灼痛消失了,幻象的记忆碎片也沉寂下去。但右眼吞噬了大量幽冥死气后,那片冰寒变得异常“”,甚至隐隐传来一丝……餍足?
他挣扎着抬头,“望”向那座巨大的石碑。
石碑在刚才的冲击下,似乎黯淡了许多。但就在碑面中央,他手掌按过的位置,几缕极其细微、如同蛛丝般的黑色雾气,正如同活物般扭动着,缓缓从石碑的刻痕深处“渗”了出来!这黑丝的气息,与月蚀之夜他床头玉坠上缠绕的、企图钻入他皮肉的东西,如出一辙!
它们像找到了新的宿主,在冰冷的碑面上蜿蜒爬行,最终汇聚在一起,如同有生命般,缓缓地、诡异地……重新“沉”入了石碑更深的内部。
葬神渊死寂无声。
只有石碑深处,似乎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却饱含无尽贪婪与满足的……叹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