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钻进脑髓的阴冷低语,连着父亲指缝间渗出的诡异血迹,在诸葛青空荡的黑暗里反复回响。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像块石头一样缩在床角。井?他现在只想离那鬼东西越远越好。可那股无处不在的腐臭味,像是跗骨之蛆,钻进窗户缝隙,缠在衣服上,甚至渗进他呼吸的空气里。源头不止是井。另一个更浓烈、更近的腐烂源头,就在窗外那片药田。
第三天傍晚,腐臭的味道达到了顶峰。空气变得粘稠,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像是大堆腐败血肉在烈日下曝晒后的产物。诸葛青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推开窗户,大口喘息,试图驱散那股令人窒息的气味。可风带来的,只有更浓烈的腐烂。
不行,必须找到源头。这味道让他每一根神经都像绷紧的弓弦。
他摸索着推开房门,赤脚踏上冰冷的土地。方向异常清晰——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烂源头,就在药田深处,离他窗下不远。失明后变得异常敏锐的感知,此刻像一张无形的网,捕捉着空气里每一丝细微的扰动。腐臭的气息如同一条有形的、粘稠的污秽河流,在黑暗中为他指引方向。
脚踩在松软冰冷的泥土上,枯草和腐败的叶片在脚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越往药田深处走,那股腐烂的甜腥气就越重,几乎凝成实质,糊在他的口鼻上。同时,另一种奇异的波动也愈发清晰。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震动。一种极其微弱、却又带着某种邪恶韵律的震颤,从脚下的土地深处传来,顺着脚心爬上他的脊椎。
他停了下来。就是这里。
蹲下身,手指试探着向前摸索。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冷、湿滑、边缘带着细小锯齿的叶子。鬼哭草。白天采药时他摸过,那时还只是普通的阴寒。但现在,指尖下的叶片触感截然不同。它冰冷得像刚从冰窟里捞出来,叶片表面布满了一层滑腻的粘液,散发着那股浓烈的腐烂甜腥。更诡异的是,叶片在微微搏动!像一颗冰冷的心脏在他指下微弱地跳动。
他强忍着恶心,指尖顺着湿滑的叶片向下探去,触碰到粗壮虬结的草茎。那搏动感更加强烈了,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邪恶生命力。草茎深处,盘踞着一团阴冷刺骨的能量核心,正贪婪地汲取着土地里某种污秽的力量,搏动的频率与脚下土地传来的震颤隐隐同步。
就在他试图拨开缠绕的草茎,进一步探查那能量核心时——
嗡!
一股粘稠、冰冷、带着纯粹恶意的黑气,猛地从草根深处喷薄而出!如同一条潜伏己久的毒蛇,无声无息,却快如闪电,首扑他探出的手腕!
这黑气与井中的深寒截然不同。它带着一种粘滞的污秽感,仿佛无数腐烂的淤泥混合着冰冷的怨恨凝聚而成。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仿佛被腐蚀。死亡的寒意瞬间攫住了诸葛青的心神,身体的本能甚至快过了意识,想要抽手,但那黑气的速度实在太快,冰冷的恶意己经触及皮肤!
完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异变陡生!
他身侧,那原本被夕阳拉得斜长的影子,毫无征兆地剧烈扭曲、膨胀!仿佛浓墨滴入清水,影子瞬间脱离了地面的束缚,向上隆起,化为一个模糊、扭曲、近乎人形的漆黑轮廓!
这黑影甫一出现,便以更快的速度,猛地横移,悍然挡在了诸葛青的手腕与那扑来的污秽黑气之间!
噗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插入冰水。污秽的黑气狠狠撞在突然出现的黑影之上。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腐蚀和冻结同时发生的闷响。那团污秽的黑气疯狂扭动、侵蚀着挡在前方的黑影,黑影的身体表面被腐蚀出阵阵黑烟,同时一股更甚于井中寒气的极致冰冷,也从黑影身上爆发出来,反向冻结着那污秽的黑气。
两种同样邪恶、冰冷的力量在咫尺之间激烈地碰撞、消磨。空气被撕裂,发出尖锐的嘶鸣。
诸葛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僵在原地。他“看”不到具体的景象,但那股骤然爆发的、两股恐怖能量碰撞的波动,如同实质的冰锥和污秽的泥浪,狠狠冲击着他脆弱的灵觉感知。冰冷、腐蚀、怨毒、黑暗……种种负面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碎。
挡在他身前的黑影剧烈地颤抖着,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它的形态更加模糊,边缘不断被污秽黑气侵蚀、崩解,又在极致的冰寒中艰难地重新凝聚。它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死死地挡在那里,如同最忠诚的壁垒。
就在这时,诸葛青那因冲击而混乱的感知,猛地捕捉到鬼哭草根部深处,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冰冷光点!那光点在两股恐怖力量的冲击下,顽强地闪烁着,如同暴风雨中的一点寒星。
是那东西在吸引他!是它引发了鬼哭草的异变和黑气的攻击!
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趁着身前黑影死死挡住污秽黑气的瞬间,诸葛青强忍着灵觉感知被撕扯的痛苦,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循着那点纯净冰寒的感应,五指狠狠抓向鬼哭草根部的泥土!
指尖传来坚硬的触感和刺骨的冰凉!他猛地一拽!
嗤啦!
一株缠绕着浓重黑气、叶片疯狂搏动的鬼哭草,连同根部一大块冰冷的泥土,被他硬生生从地里拔了出来!草根盘结处,赫然嵌着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不规则的碎玉!
这块碎玉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墨蓝色,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痕。就在他手指接触玉石的刹那,一股精纯至极、却又带着古老苍凉气息的冰寒,猛地从玉石中涌入他的指尖!这股寒意虽然冰冷,却与井中的恶寒和鬼哭草的污秽截然不同,它更像沉寂万载的玄冰,带着一种镇压邪祟的凛然正气。
玉石的表面,一道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缺口处,几缕如同活物般的金色星芒正艰难地闪烁着,似乎正与玉石本身的力量进行着某种对抗。
“呜——!”
随着碎玉被拔出,鬼哭草根部那团污秽黑气发出一声凄厉尖锐、饱含怨毒的嘶鸣,仿佛被抽去了力量的源泉,瞬间变得稀薄、混乱。它不甘地再次扑向诸葛青手中的碎玉,却被护在前方的黑影身上爆发的一股更强烈的冰寒彻底冻结、震散,化为缕缕黑烟,不甘地消散在空气中。
挡在诸葛青身前的黑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它那模糊的轮廓开始飞速变淡、收缩,如同退潮般重新融入地面,变回了一个普通、安静的影子。在它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瞬,诸葛青那混乱的感知似乎捕捉到,那影子原本应该是头部的位置,似乎极其短暂地闪过一抹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幽蓝光泽。
药田里死寂一片。
只剩下诸葛青粗重的喘息,和他手中那块冰冷刺骨、不断散发着纯净寒意的墨蓝碎玉。玉石缺口处,那几缕挣扎的金色星芒,在深沉的墨蓝底色上,显得异常突兀而神秘。
腐臭的味道并未消失,反而因为鬼哭草被拔出,泥土下似乎暴露了更多腐烂的源头,一股更浓烈、更令人作呕的气息正从那个小坑里弥漫开来。
远处,靠近村口方向的药田边缘,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枯枝断裂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