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半岛酒店的穹顶宴会厅,被数万枚施华洛世奇水晶折射成一片流动的星河。空气里浮动着香槟的冷冽、雪茄的醇厚与名贵香水的缠绵。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这是一年一度“丝路文明基金会”的顶级慈善晚宴,名流云集,资本暗涌。阿雅(迪丽雅)站在一盏巨大的、形似敦煌藻井的水晶吊灯下,却仿佛置身于喧嚣之外。
她身上那件礼服,是无声的宣言。
并非巴黎或米兰的顶级高定,而是由家乡喀什的两位年逾古稀的“艾德莱斯绸”非遗传承人,耗费三个月手工织造、染就、缝制。深邃如夜空的靛蓝底料上,并非传统的大朵花卉,而是以极细的金银丝线,勾勒出帕米尔高原连绵的雪线、塔里木河蜿蜒的曲线,以及——最为点睛之笔——从腰际盘旋而上至左肩的、一树盛放的石榴花。花朵用上千片不同深浅的茜草红、石榴籽红、玛瑙红的丝绸剪贴、堆绣而成,立体,在璀璨灯光下仿佛燃烧的火焰,热烈而孤绝。裙摆处,巧妙融入的维吾尔族传统几何纹样“拜合提亚努斯卡”,如同大地的脉络,沉稳地托起这份惊心动魄的明艳。
她是全场毋庸置疑的视觉焦点,赞叹与惊艳的目光如影随形。然而,这份聚焦也引来了不怀好意的窥探。
“迪丽雅小姐,久仰大名!果然是…名不虚传!”一个略带油腻的男中音在身侧响起。王兆海,某互联网新贵,以“风投教父”自居,实则声名狼藉,尤其以“提携”年轻貌美的女艺人闻名。他端着两杯香槟,目光像黏腻的触手,在阿雅身上那树灼灼的石榴花上反复流连,最终定格在她线条优美的颈项和锁骨上。那眼神,赤裸裸地剥除了对艺术与文化的欣赏,只剩下对皮囊和征服欲的贪婪。
“王总过奖。”阿雅微微颔首,接过香槟杯却并未沾唇,指尖冰凉。她保持着无可挑剔的艺人式微笑,眼底深处却己浮起一层薄冰。
“叫我兆海就好嘛!”王兆海故作熟稔地又靠近一步,昂贵的古龙水味混合着酒气,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听说迪丽雅小姐正准备拍《风过达坂城》,立意高远啊!我看了剧本,真是…心潮澎湃!”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黏腻,“基金会这边呢,我正好是轮值主席,手里头呢,也还有点…话语权。像这种弘扬民族文化的精品,我们是非常愿意大力扶持的!关键是…看合作对象是否‘懂得珍惜机会’…” 他的尾音拖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礼服高开叉下若隐若现的小腿线条,手指更是“不经意”地试图碰触她端着酒杯的手背。
阿雅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却带着距离感的声音。她脸上的笑容弧度未变,甚至更标准了些,如同精心雕琢的面具,但眼底的温度己降至冰点。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淬炼过的、近乎厌倦的冷静,以及被冒犯的、宁折不弯的孤傲。她像一株开在悬崖边的石榴树,明艳不可方物,却自带拒人千里的尖刺。
“感谢王总对民族文化的关注和支持。”她的声音清越,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几个竖起耳朵的人听清,礼貌周全,字字清晰,却像裹着冰碴,“《风过达坂城》承载着许多人的心血和对故土的深情,它的价值,在于作品本身的力量和对文化的真诚表达。我相信基金会的各位理事,也必定是以作品的艺术价值和社会意义作为首要的评判标准。”她巧妙地将“合作对象”的暗示,西两拨千斤地转回了“作品价值”,同时用“基金会的各位理事”将王兆海个人那点龌龊心思架在了公开评判的火上。
王兆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习惯了女明星在他暗示下的曲意逢迎或惊慌失措,阿雅这种不卑不亢、绵里藏针的反击,让他感到权威被挑战的恼怒。他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阴沉下来,正欲再施压——
就在这微妙的僵持时刻,一道沉静而极具穿透力的目光,隔着衣香鬓影、浮华喧嚣,精准地落在了阿雅身上。
宴会厅另一端,沈聿珩正与基金会主席及几位欧洲重要藏家交谈。他身姿挺拔,一身剪裁完美的午夜蓝丝绒定制西装,衬得他气质愈发矜贵内敛。他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英俊,五官轮廓深邃如雕刻,眉宇间凝着一股超越年龄的沉稳与疏离,仿佛自带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这浮华世界隔绝在外。
然而此刻,他那双总是蕴藏着冷静审视、仿佛能洞悉一切虚妄的眼眸,却清晰地映出了阿雅的身影。他看到了她身上那件堪称艺术品的礼服,看到了那树在靛蓝夜空中燃烧的石榴花所代表的匠心与骄傲,更看到了她被王兆海纠缠时,那份强自镇定下的、一闪而过的深深厌倦与不屈的孤傲。
不是被美貌吸引,而是被那份在名利场中淬炼出的、近乎悲壮的“真实”瞬间击中。那是一种稀缺的品质,尤其是在这个金玉其外的大染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