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总带着缠绵的湿意,苏念新画室的玻璃窗上凝着层薄雾。她正调着颜料,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身寒气的厉烬寒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个保温桶,发梢还滴着水。
“林特助说你这两天都吃面包。”他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水汽氤氲了他的眉眼,“阿姨炖了排骨汤,放了玉米。”
苏念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自从面馆那次后,他总以各种理由出现在画室——送新到的颜料,带奶奶爱吃的糕点,甚至蹲在老槐树下替她捡掉落的画纸。她没再赶他走,却也始终隔着半臂的距离,像两只试探着靠近的刺猬。
“我不饿。”她低头搅着颜料,钴蓝在瓷盘里晕开,像他眼里总化不开的沉郁。
厉烬寒没走,就站在画架旁看她调色。阳光透过薄雾照进来,在他肩头镀上层毛茸茸的金边,他忽然伸手,替她拂开落在颜料盘里的碎发。指尖刚碰到她的发尾,就被苏念猛地偏头躲开。
空气瞬间僵住。他的手悬在半空,像被冻住的蝶,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念念,”他忽然开口,声音比窗外的雨更湿,“那天在画室,我看到李哥碰你头发,脑子里像炸开了烟花——不是好看的那种,是烧得只剩灰烬的那种。”
苏念的画笔“啪”地掉在地上,靛蓝颜料溅在米白色的帆布裤上,像朵突兀的淤青。
“我怕。”他往前走了半步,雪松气息混着雨意漫过来,“怕你像那些向日葵一样,朝着别人的阳光转头。怕你觉得我刻薄、控制欲强,怕你……再也不回来了。”
他的声音发颤,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那里的红痕早就消了,却像刻在了他心上,每次触碰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疼。
“厉烬寒,你混蛋。”苏念的声音哽在喉咙里,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颜料盘里,晕开一小片浑浊的水渍,“你凭什么用你的怕,来伤我的心?”
他忽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动作很猛,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却在触到她脊背时骤然放轻,像抱着件易碎的瓷器。棉质毛衣吸走了他身上的寒气,胸膛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过来,烫得她皮肤发麻。
“是,我混蛋。”他把脸埋在她的发间,呼吸带着滚烫的湿意,“我不该说那句话,不该踩你的手,不该……把所有害怕都变成刺扎你。”
苏念的挣扎在他越来越紧的怀抱里慢慢变软。她能听见他急促的心跳,像要撞碎胸腔跳出来,能闻到他发间淡淡的雪松香,混着她熟悉的栀子花香皂味——那是她上次随口说好闻的味道。
“可我看到你和李哥说话时笑的样子,看到你画里藏着的半枚胸针,看到你站在画展的光里却不看我……”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带着震颤的痒,“我就像被扔进冰窖里,只有抓住你,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苏念猛地抬头,撞进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那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慌乱,像迷路的航船终于找到灯塔,亮得让她心慌。他的鼻尖蹭过她的,带着微凉的湿意,呼吸交缠的瞬间,苏念忽然踮起脚,吻住了他的唇。
很轻,像羽毛落在雪上。厉烬寒浑身一僵,随即反客为主,滚烫的吻铺天盖地落下来。他的唇齿间带着排骨汤的暖意,混着淡淡的烟草味,像场迟来的海啸,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犹豫和委屈。
他的手扣在她的后颈,指腹着那道浅浅的项链勒痕,另一只手穿过她的发,将她更紧地按向自己。苏念的后背抵在冰冷的画架上,身前却是他灼人的体温,冷热交织间,她的指尖不自觉地揪住了他的毛衣,指节泛白。
“念念……”他吻得又急又深,像要把这几个月的思念都揉进骨血里,首到苏念喘不过气来,轻轻推他,他才稍稍退开,额头抵着她的,鼻尖蹭着她的鼻尖。
两人的呼吸都乱得像风中的槐树叶,苏念的嘴唇被吻得发红,眼眶湿漉漉的,像含着两汪秋水。
“那枚向日葵胸针,”她的声音带着吻后的沙哑,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胸口,“我没带走,是因为……我怕自己忍不住回头。”
厉烬寒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将她抱起。苏念惊呼一声,双腿下意识地缠上他的腰,画具散落一地也顾不上。他把她放在堆满画稿的长桌上,膝盖抵在她的两腿之间,低头又要吻下来,却被她用手挡住。
“还有,”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睫毛上还沾着她的泪,“你送的排骨汤,比面包好吃。”
他愣住了,随即低低地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传过来,像温柔的鼓点。这是苏念第一次见他这样笑,不是客套的抿唇,不是嘲讽的勾角,是眼角眉梢都染着暖意的笑,像冰封的河面终于裂开,露出底下涌动的春潮。
“那我天天给你送。”他吻掉她眼角的泪,舌尖带着微咸的湿意,“送到你烦为止。”
苏念没说话,只是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这次的吻不再带着试探的慌张,而是像浸在温水里的棉,柔软而绵长。他的手顺着她的腰线慢慢往上,指尖划过她后背的脊椎,引得她轻轻战栗,像被风吹动的向日葵花瓣。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透薄雾,在散落的画稿上投下斑驳的光。长桌上的颜料盘被碰倒,靛蓝与明黄在木头上晕开,却不再是浑浊的一团,倒像幅未完成的画,藏着破土而出的温柔。
厉烬寒的吻落在她的颈窝,轻轻啃咬着那道项链勒出的红痕,像在替它盖上专属的印章。苏念的指尖插进他的发间,感受着他发梢的柔软,忽然觉得那些未愈的裂痕,那些藏在骄傲里的真心,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宿。
“厉烬寒,”她在他耳边轻声说,声音带着微醺的甜,“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他的动作猛地顿住,抬头时眼里像落满了星星,亮得惊人。他没说话,只是用吻回答——吻她的唇,吻她的眼角,吻她手背上那道早己消失的红痕,虔诚得像在朝拜信仰。
画室里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窗外的鸟鸣。老槐树的叶子落在窗台上,像封迟来的信,宣告着这个深秋,有两颗心终于穿过荆棘,在阳光下紧紧相拥。
那枚被遗忘在旧画室的向日葵胸针,此刻仿佛也感应到了什么,在青瓷花瓶旁,悄悄折射出细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