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大学的十月带着沁骨的凉，校园主干道两旁摆满社团招新的展板，彩色气球在秋风里摇晃。祁同伟揣着给钟小艾买的红霉素软膏，路过二号楼转角时，忽然听见有人用圆珠笔敲搪瓷缸的声响。
"现磨咖啡，五毛钱一杯！" 扎着粗麻花辫的女生站在旧课桌搭的摊位后，校服袖口卷到肘弯，露出小臂上几处淡红的烫伤痕迹。她面前摆着台锈迹斑斑的手摇磨豆机，旁边贴着手写的纸板："高山云雾豆，自家茶园产"。
祁同伟驻足。这是他重生后第一次见到高小琴。前世的她在山水集团顶楼的办公室，穿着定制西装谈并购案，而此刻的少女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别着用回形针固定的校徽，却比记忆中任何时候都更有生气。
"同学要试试吗？" 高小琴注意到他的视线，舀一勺咖啡豆倒进磨豆机，"今天买一送一，加奶不加价。" 她说话时，磨豆机的木柄在掌心转动，腕骨处的银镯子发出细碎的响 —— 那是用易拉罐拉环掰成的。
祁同伟忽然想起前世在香港，高小琴曾说过："我第一次磨咖啡，把手指卡在齿轮里，流的血都渗进了咖啡豆。" 此刻看着她熟练的动作，他知道，这个从山区走出来的女孩，早就在生活的磨砺中长出了坚硬的翅膀。
"来两杯。" 他摸出皱巴巴的纸币，故意多放了两毛钱，"一杯不加糖，一杯多糖。" 高小琴接钱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 那是握过粉笔、扛过麻袋、也握过枪的手。
摊位后支着口小煤炉，铝锅里的牛奶正 "咕嘟咕嘟" 冒泡。高小琴用搪瓷缸分装咖啡，忽然听见斜后方传来阴阳怪气的笑声："哟，穷鬼也开起咖啡店了？" 侯亮平搂着梁璐走过来，皮鞋尖碾过摊位前的硬纸板。
梁璐涂着玫红色指甲油的手拿起一杯咖啡，凑近鼻尖闻了闻："什么破豆子，一股子焦糊味。" 她突然松手，瓷杯摔在地上碎成八瓣，褐色的液体渗进泥土，"脏了我的名牌香水。"
高小琴的指尖紧紧攥住围裙，指节发白。祁同伟看见她眼底闪过的痛楚，和前世在山水庄园，赵瑞龙摔碎她亲手泡的茶时一模一样。他上前一步，挡住侯亮平不怀好意的视线："梁同学，校道上摔杯子，该去后勤部交罚款吧？"
侯亮平的脸色变了变，梁璐却忽然笑出声："祁同伟，你什么时候成了护花使者？" 她踩着碎瓷片凑近，香水味盖过咖啡香，"听说你上周在酒吧打架，保卫处的处分通知还没下来吧？"
祁同伟盯着她手腕上的翡翠镯子 —— 那是赵瑞龙送的见面礼，前世在纪委的物证室，他曾亲手登记过这件赃物。此刻他忽然弯腰，捡起一块没碎的瓷片："梁同学要是喜欢摔东西，不如去陶艺社，那里的杯子随便摔。"
周围响起压抑的笑声，梁璐的脸涨成猪肝色。侯亮平拽了拽她的胳膊，对着高小琴甩下一句 "别得意"，转身钻进人群。高小琴蹲下身收拾碎片，祁同伟递过手帕，触到她指尖的冰凉："手没划破吧？"
"没事。" 高小琴摇头，把碎瓷片放进塑料袋，"习惯了，他们总说山里人不配喝咖啡。" 她抬头时，眼里己经没有刚才的委屈，只有不服输的光，"不过我这豆子，真的是老家海拔一千米以上的茶园产的。"
祁同伟忽然笑了，笑得像个真正的大学生："我信。" 他指了指她围裙上的补丁，"能把易拉罐拉环做成镯子的人，怎么会骗我一杯咖啡？" 高小琴愣住，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银环，突然也笑了，露出整齐的白牙。
两人坐在摊位后的折叠椅上，分享剩下的咖啡。高小琴说起老家的茶园，说父亲在她十岁时摔断了腰，说她靠卖山核桃攒够了学费："本来想报农学系，结果被调剂到英语专业。" 她晃了晃磨豆机，"不过没关系，在哪都能种咖啡。"
祁同伟望着她被磨豆机染红的指尖，想起前世她在山水集团搞的 "精准扶贫" 项目，带动整个山区脱贫。此刻的少女还不知道，她将来会成为商业女强人，更不知道，自己会成为她生命里最重要的盟友。
"我叫祁同伟，法律系大一。" 他伸出手，掌心朝上，露出那道镰刀疤，"以后要是有人找你麻烦，就去 303 宿舍找我。" 高小琴握住他的手，掌心的薄茧和他的磨在一起，像两块历经风雨的石头终于相遇。
暮色渐浓时，高小琴开始收拾摊位。祁同伟帮她扛着磨豆机往宿舍走，路过操场时，看见钟小艾正站在路灯下等他，手里拎着个保温桶。他忽然想起，前世钟小艾第一次见到高小琴，是在山水集团的新闻发布会上，两人隔着西装革履的人群点头致意，却不知道彼此早己共享过同一个男人的秘密。
"这是..." 钟小艾盯着高小琴磨豆机上的铜铃，那是用矿泉水瓶盖做的装饰。高小琴有些局促地擦了擦手，祁同伟却自然地接过话头："高山咖啡的老板娘，以后咱们的秘密据点。"
钟小艾忽然笑了，笑得像个终于找到同伴的孩子。她从保温桶里拿出三个搪瓷杯，倒上自带的桂花酿："早就听说有人在卖良心咖啡，今天终于见到老板了。" 三个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越的响，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夜风带来远处食堂的饭香，高小琴摸着围裙口袋里多出来的两块钱 —— 那是祁同伟趁她不注意塞的。她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忽然发现祁同伟的军装上别着枚校徽，和她用回形针固定的那枚一模一样，却比任何人的都要端正。
这一晚，高小琴在宿舍账本上记下："1989 年 10 月 12 日，结识祁同伟、钟小艾。咖啡豆库存：三斤二两。" 笔尖划过纸页时，她想起祁同伟说的 "秘密据点"，忽然觉得，这个总带着淡淡硝烟味的男生，或许真的能带她走出大山，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而祁同伟走在校园里，闻着袖口残留的咖啡香，忽然觉得胸口发暖。前世的高小琴，是他在黑暗中抓住的另一根稻草，却因为来得太晚，最终折戟沉沙。这一世，他要在她还是幼苗时就守护她，让她的商业天赋和坚韧性格，成为他们对抗权贵的锋利刀刃。
路过图书馆时，他看见侯亮平正站在台阶上打电话，西装领口的银袖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祁同伟冷笑一声，牵紧钟小艾的手。他知道，属于他们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 从遇见高小琴的这个秋日傍晚，从三个搪瓷杯相碰的清脆声响里，一个注定改变汉东官场格局的同盟，正在悄然成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