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你要记得,人生不只是疼过一次!”
“有些事,你走出来了,就要真的走出来!”
苏蔓宁握着汤碗,低头看着碗底的莲子浮浮沉沉,蒸汽打湿了她睫毛。
她轻轻地。
“嗯”了一声。
母亲没有再逼问,只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角一缕被风吹乱的发,语气温柔得像以前她发烧躺在床上时那样。
“你小时候最怕天黑!”
母亲忽然说。
“小时候你说,只要天一黑,你就觉得外面有很多看不见的东西!”
“那时候你爸不在,我一个人带着你,你晚上不肯睡,我就抱着你坐在门口,一直坐到你睡着!”
“你说只要我在,黑就不怕了!”
“蔓宁啊,现在你长大了,妈没办法一直替你挡着!”
“可你要记得,就算再黑,也还有人……站在你门口!”
她没明说是谁,可她知道女儿懂。
苏蔓宁握着汤碗的指节轻轻收紧,唇角颤了一下,却没出声。
她忽然觉得,那些她曾抗拒的温柔,那些她以为太迟、太虚、太易碎的感情,此刻就像这碗莲子汤,微甜、滚烫、轻轻地流进她心里,从喉咙落下,再不见踪影,却留着余温。
—
晚上母亲离开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她送到楼下,母亲回头说了句。
“如果哪天你想开门,不用犹豫。
门是你家的,你想开,什么时候都可以!”
她点头,站在楼道口目送母亲上车离开,然后慢慢上楼。
回到画室,她没有开灯。
而是走到窗前,轻轻拉开窗帘。
街上没什么人,只有风轻轻刮着,卷起几片槐叶。
她坐回画桌前,将那本画册打开,翻到最后一页。
纸张那一侧,正好贴着她今早写的“站着”两个字。
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提笔,在那两个字下面,轻轻补了一行小字:
【我看见你了!】
写完,她合上画册。
什么都不再说。
可她知道,有些话,不必说出口。
她已经给出了回应。
不是允诺,不是复合。
只是—
她终于愿意,看着他站着。
也终于承认,她的世界里,那个位置,不再空了。
时间匆匆。
第二天一早,天光微亮,整座城市还没从夜的沉默里完全苏醒过来。
苏蔓宁已经起身,洗漱完,换上一件深青色的长裙,围巾搭在肩上,素面朝天。
她站在画室门口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那本夹着“站着”那页的画册取出,放进了随身的帆布包里。
她今天有一场讲座,在江城艺术学院新建的演讲厅里。
主题是“情绪的间隙”,是她自己定的题。
讲座原本定在下午,可她提前过去。
不是为了准备材料,而是为了安静地在那个空间里坐一坐。
她太清楚自己最近的状态了,太满,也太缓,像是将情绪积压到了某个边缘,只差一个契机,就会被轻轻撞开。
夜色落得很慢,林庭深站在画展门口,手里抱着那一束她最喜欢的风信子和鸢尾,像是捧着整整一个春天。
他身后,是他为她办的个人画展,从筹备到布展,每一幅画都只关乎她—她的背影、她的眸光、她的画笔落下的弧度。
甚至她曾在雨中撑伞的姿态,都被他一笔一笔描进画布,画进他漫长的悔恨与等待里。
画展的名字叫—《等风归》。
不是求她原谅。
是请她,看见。
苏蔓宁真的来了,在展览即将闭幕的那个午后,穿着一件极淡的白裙子,外头罩了灰蓝针织,像她这些年从未褪去的颜色。
她在画前站了很久,尤其那幅“折光的晨曦”,那是林庭深偷偷模仿她笔法的作品,画的是她在画室落地窗前系围裙的样子,光落在她发梢,眼睛望着远方。
那是她自己都忘了的姿态。
却被他记住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还会不会画我!”
她声音很轻,在他身后响起时,林庭深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他猛然转身,手里的花差点被风吹落。
他说不出话,只将那束风信子递过去,像交出全部。
苏蔓宁没有接,但也没有后退。
她看着他,眼里不再有早年的光火,而是一种淡淡的、被时间揉开的沉静。
“林庭深!”
她的声音忽然带上些许鼻音:
“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他垂眸:
“我不再想要答案了!”
“我只想陪你!”
“你可以不回头,也可以走得再远一点,但我会一直在你画不到的那个角落,不声不响地为你把光挪过来!”
那天他们并肩站了很久,没有说话。
后来展览结束,她独自走了,他站在那张椅子旁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没有追。
可她却在走了几步后停下了。
她没有回头,只低声说:
“林庭深,我现在要去江边写生!”
他愣住,喉结动了一下。
“你要不要来?”
那是她第一次,主动为他让步。
不是原谅,也不是重来,只是—愿意再给他一次站在自己身边的机会。
林庭深点头,眼圈红了。
“我带伞!”
“你不用再给我遮风,我现在不怕雨了!”
她顿了顿:
“你只要陪我走就行!”
从江边的晨雾到山野的落霞,他们一起走了很久很久。
她不再拒绝他的照顾,但也从未再提旧事。
他学会沉默地陪伴,用画笔记下她不肯说的话,用行为一点点证明,他真的已经不同了。
直到她在一幅《栖影》完成后,将画面空出的左上角,轻轻添了一支鸢尾。
那是她对他说的—我不再走了。
两年后,他们一起站在苏蔓宁的个展上,画展的名字叫《风信终归》。
她身边是林庭深,左手是他画的光,右手是她画的影,他们的画终于在一块画布上汇合。
有人问她:
“你们真的和好了?”
苏蔓宁看着林庭深,眼神柔.软又坚定。
“我们不是和好!”
“我们,是重新开始!”
林庭深牵起她的手,十指紧扣,低声说了一句:
“这次,是我一生都不会放开的线条!”
画展人群散去时,有人站在他们第一幅合画前久久不愿离开。
那画上,是一棵树下两张藤椅,一束光从树缝里斜斜落下。
椅上并肩坐着两个人,光落在他们身上,没有重叠,也没有分开。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