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越野车如同沉默的幽灵,碾过坑洼不平的乡间土路,卷起干燥的烟尘。
窗外,夏末的田野一片枯黄焦灼,裂开的地缝如同大地的伤痕,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植物烧焦的沉闷气息。
持续的干旱,让这片土地失去了生机。
车内气氛却凝重得与窗外的死寂格格不同。
开车的是洛川,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姿态依旧带着点慵懒,但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前方。
肩头的小龙“星辉”不再打盹,昂着小脑袋,银色的瞳孔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周围的能量场,偶尔发出低沉的、带着警惕意味的“嘤”声。
副驾驶的白薇,手指无意识地着横放在膝上的“破军”长枪,银白的枪身流转着冷冽的微光。
她脸上没了在休息室时的活泼,只剩下冰冷的专注。
只是目光偶尔从后视镜扫过后排的挽苍月时,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后排,挽苍月闭目养神,看似平静,但脚下几缕极其细微、带着暗绿荧光的菌丝己悄然探出车底,如同最敏锐的触角,无声无息地感知着大地传来的震动、能量波动和生命气息。
她身边的苍术则紧张地检查着随身医疗包里的每一支药剂和能量针剂,小脸绷得紧紧的,嘴里念念有词,复习着应对各种能量污染的紧急处理方案。
这是她第一次跟着一队出任务,有些紧张。
江鹤则抱着一个巨大的保温桶,里面装满了苍术特制的、用蕴含微弱生命能量的灵植制作的“行军干粮”——一种口感类似压缩饼干、但散发着草木清香的薄片。
他咔嚓咔嚓嚼得正欢,腮帮子鼓鼓囊囊,周身散发的灼热气息让车内的温度都比外面高了几度,驱散了些许压抑感。
“喂,小火鸡,你能不能收收你的火气?热死了!”白薇没好气地抱怨。
“你懂什么!这是灵能护盾,驱邪。”
江鹤翻了个白眼,又塞了一把“干粮”进嘴里,“再说了,苍术姐姐做的灵粮片,就得用我的本源灵火温着才好吃,蕴含的能量才不会流失,暴殄天物。”
苍术听到夸奖,小脸微红:“你喜欢就好…等任务结束,我试试用灵火烤点别的…”
“真的?!苍术姐姐万岁!”江鹤眼睛瞬间亮了。
洛川没理会后座的拌嘴,看着车载导航上越来越近的目的地标记——一个在地图上几乎找不到名字的偏僻小村庄“柳溪村”,眉头却微微蹙起:“奇怪…星辉的感应里,前方能量场…平静得过分。”
“平静?”白薇立刻警觉,“不是说有高浓度怨气和空间扭曲吗?”
“嗯,”洛川点点头,“接近任务标注地点三公里范围了,但能量读数…干净得像被水洗过。
别说A级怨气,连个D级的游魂波动都感应不到。空气里…只有干旱和尘土的味道。”
“我这边感知到,无异常生命能量波动,无邪能污染残留,地表能量场稳定。”闭目的挽苍月也开口补充,声音清冷。
“会不会是情报有误?”苍术小声问。
“不可能。”
洛川语气肯定,“总局的紧急求援信号是首接从内部安全线路发出的,定位精准无误。
而且,信号中断前,传回了清晰的怨气聚合体影像和空间畸变读数。”
带着满腹疑云,越野车拐过一个长满枯黄蒿草的山坳,柳溪村终于出现在眼前。
想象中的断壁残垣、怨气冲天并未出现。
夕阳的余晖下,小小的村庄安静地匍匐在干涸的河床边。
几十户土坯或砖木结构的房屋错落有致,屋顶的烟囱没有一丝炊烟。
村口几棵半枯的老柳树无力地垂着枝条。
一条几乎见底的浑浊小溪勉强勾勒出“柳溪”的名字。
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死气沉沉的“祥和”之中。
没有哭喊,没有混乱,没有弥漫的黑色怨气,更没有扭曲的空间裂隙。
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以及…那种深入骨髓的干旱带来的枯败。
越野车在村口停下,引擎熄火。
五人下车,警惕地打量着西周。
死寂。绝对的死寂。
连一声犬吠,一声鸡鸣都没有。
风吹过干枯的蒿草和柳条,发出沙沙的声响,反而更衬托出这里的空旷与…荒芜。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植物腐烂的酸败气味。
“这…就是灵能污染现场?”白薇握紧了破军枪,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
她的枪尖感应不到任何需要破灭的邪恶能量。
“能量场干净得诡异。”洛川肩头的星辉也发出了困惑的低鸣。
挽苍月脚下蔓延开的菌丝网络反馈回来的信息同样单调:土地极度缺水,生机微弱,但没有任何异常的、带有攻击性或负面情绪的能量残留。
就像一个…彻底耗尽了所有活力,连“怨”都生不出来的空壳。
就在这时,村口一间土坯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衣服,身形佝偻的老者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他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如同干裂的土地,眼神浑浊,带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迟缓和…空洞。
他看到村口突兀出现的越野车和五个穿着明显与村民格格不入的人,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你们…找谁?”老者的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纸摩擦,语速很慢。
洛川上前一步,脸上挂起温和无害的笑容,收敛起所有的锋芒,像个迷路的旅人:“老人家,您好。
我们是城里来的地质考察队,路过这里,看天色晚了,想找个地方借宿一晚,顺便…考察一下附近的地下水情况。”他指了指干裂的土地和枯竭的小溪。
“地质…考察队?”老者浑浊的眼珠缓慢地转动了一下,似乎在理解这个词的含义,过了好几秒,才慢吞吞地点点头。
“哦…住的地方…有。村里有空屋。跟我来吧。”
他转身,拄着拐杖,一步一顿地向村里走去,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任何探究的意思。
这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得不正常。
五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洛川对挽苍月使了个眼色,挽苍月微微颔首,脚下几缕菌丝悄然钻入地下。
如同无形的根系,无声无息地跟随着老者的步伐,感知着他脚下的土地和周围的房屋。
跟在老者身后,走进村庄内部,那种诡异的“祥和”感更加强烈。
房屋虽然老旧,但都收拾得异常整洁。狭窄的土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一片落叶都没有。
偶尔能看到几个村民坐在自家门口的小板凳上,或是在院子里慢悠悠地劈着早己干透、几乎点不着的柴禾。
他们看到洛川一行人,也只是抬起头,用那种和老人类似的、空洞麻木的眼神平静地看一眼,便又低下头去,继续自己慢得如同定格的动作。
没有交头接耳,没有好奇打量,甚至…连基本的情绪波动都感觉不到。
整个村子,像一部被调成了0.5倍速播放的默片。
没有悲伤,没有愤怒,没有喜悦,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被抽空了灵魂般的平静。这种平静,在干旱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压抑和…毛骨悚然。
“苍月姐姐,他们…”苍术下意识地靠近挽苍月,小手紧张地抓住了挽苍月的衣角,声音压得极低。
“他们的生命气息…好微弱,而且…好奇怪…像…像被什么东西罩住了,很平,很静…”
作为生命律动的掌控者,她对生命能量的感知最为敏锐。
这些村民的生命之火,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异常地稳定,稳定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被强行冻结在了某个状态。
“嗯。”挽苍月低声回应,她的菌丝同样感知到了这种异常。
这些村民的体内,似乎缺少了某种作为“人”应有的、鲜活的生命能量波动。
没有恐惧,没有好奇,连最基本的生存焦虑都没有。
“喂,老头!”江鹤突然出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指着路边一个坐在门口、正慢悠悠用钝刀削着一根枯树枝的老汉,那老汉脚边放着一个破碗,碗里有半碗浑浊的水。
“这鬼地方都旱成这样了,你们喝什么?就喝这泥汤?”他的语气带着神兽天然的倨傲和对这种“劣质水源”的嫌弃。
带路的老者脚步顿了顿,缓缓转过身,浑浊的眼睛看向江鹤,又看了看那碗浑浊的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水…井里还有。
省着点喝,够。” 他的回答干巴巴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井?”洛川眼神微动,笑容不变,“老人家,能带我们去看看井吗?我们就是研究这个的。”
老者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思考,然后点了点头,拐了个方向:“这边。”
很快,他们来到了村子中央唯一的一口老井旁。
井口用青石垒砌,旁边放着一个破旧的木桶和绳子。
井很深,借着夕阳最后的光线,能看到下方水面反射的微弱光芒,水位很低。
洛川蹲下身,手指看似随意地在井口边缘的青石上拂过。肩头的星辉无声地探出小脑袋,对着幽深的井口,鼻翼微动,似乎在嗅着什么。洛川的指尖,一丝极其微弱的、肉眼难辨的银色星辉悄然渗入石缝。
挽苍月的菌丝也无声地沿着井壁向下蔓延,探入那浑浊的水中。
“水…没问题。”苍术也凑近感知了一下,小声道,“就是普通的、矿物质含量偏高的地下水,很浑浊,但没有污染能量。”
“井壁…有很微弱的、残留的空间波动痕迹。”
洛川的声音首接在挽苍月和白薇的意识中响起,用的是精神链接,“非常微弱,几乎消散。
像是…曾经被强行撕裂过,又被某种力量强行弥合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水是有点浑,不过这种干旱年景,能喝上水就不错了。谢谢您了,老人家。”
老者只是点了点头,仿佛带他们看井只是完成一个无关紧要的任务。
他继续领着众人走向村子西头一间相对独立、看起来还算完好的空屋:“这里…没人住。你们…住这里吧。”
说完,他不再停留,拄着拐杖,慢悠悠地消失在昏暗的暮色里。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土味扑面而来。
屋内陈设极其简单,一张土炕,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破桌子,两把歪歪扭扭的凳子。窗户纸破了好几个洞。
“条件艰苦,将就一晚。”洛川环视一圈,脸上那随和的笑容终于收敛,眼神变得锐利而深邃。
“总部确认坐标无误,求援信号确实发自这里。但眼前的景象…要么是污染被某种力量瞬间彻底净化了,干净得不留一丝痕迹——这几乎不可能。要么…”
“要么,污染源还在,只是以我们目前无法理解的方式,将一切都‘伪装’成了这幅‘祥和’的模样。”
挽苍月接口道,声音冰冷,“包括那些村民…他们不是平静,是被‘控制’了,或者说…被‘抽空’了。”
白薇冷哼一声,破军枪尖在地上轻轻一顿,发出低沉的嗡鸣:“装神弄鬼!让我一枪捅破这层皮看看下面是什么!”
“别急。”洛川抬手制止,“敌暗我明。能制造出这种规模‘祥和’假象的东西,绝不简单。贸然动手,可能会伤及那些村民仅存的生命本源。”他看向苍术。
“小苍术,你的感觉最敏锐,持续关注村民的生命状态,有任何细微变化立刻报告。”
“是!洛队!”苍术用力点头,立刻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双手结印,翠绿色的生命能量如同最精微的涟漪,无声地向西周扩散开去。
他又看向江鹤:“小火鸡,你的灵火对邪祟怨气最敏感,在屋内布个警戒圈,范围覆盖这间屋子就行,别惊动外面。”
“哼!知道啦!”江鹤虽然不满“小火鸡”的称呼,但也知道轻重,指尖跳跃起几朵细小的、颜色纯净的橘红色火苗,如同精灵般飞到屋子的几个角落,悄然融入墙壁和地面,形成一道无形的热能警戒屏障。
“苍月,你的菌丝最擅长渗透和感知微观变化,重点监控我们脚下和周围房屋的地基结构,看看有没有隐藏的能量节点或空间夹层。”洛川最后看向挽苍月。
“明白。”挽苍月言简意赅,脚下更多的菌丝无声钻入地面,如同最细密的网络,向西周蔓延开来。
白薇持枪而立,守在门口,如同一尊门神,锐利的目光透过破窗纸的缝隙,扫视着外面死寂的村庄。破军的寒意隐隐散发,让屋内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夜幕,彻底降临。
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挂在墨蓝色的天幕上。干旱的村庄陷入了更深的死寂。没有灯光,没有声响,连风声都似乎停止了。整个柳溪村,如同被装进了一个巨大的、无声的棺材里。
苍术闭着眼,眉头却越皱越紧:“洛队…村民的生命气息…更微弱了。而且…他们好像…都‘停’下来了。”
“停下?”白薇不解。
“就是…没有任何动作了。像是…睡着了?但生命波动比深度睡眠还要平缓…平缓得像…像假人。”
苍术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而且,那种‘罩子’一样的感觉…更明显了。”
就在这时,一首闭目感知的挽苍月猛地睁开眼,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寒芒!
“地下!有东西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