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杀的喧嚣终于停歇。
不是猎物被清空,而是子弹需要喘息,枪管需要冷却,更重要的是,那些挥舞着钢铁利爪的“猎人”们需要清点他们的“战利品”。
引擎低沉的轰鸣取代了震耳欲聋的枪炮声,钢铁车队在染血的雪原上缓缓移动,最终在距离那片狼藉屠宰场数百米外的一处相对避风的冰坡下集结。
车轮碾过被血浸透又迅速冻结的雪地,发出“咔嚓咔嚓”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车门打开,沉重的军靴踏在猩红与洁白交织的冻土上,留下一个个深坑。
“屠夫”伊万站在装甲运兵车的履带旁,如同一座覆盖着冰雪的黑色铁塔。他的机械义眼闪烁着冰冷的红光,缓缓扫视着正在集结的士兵。
那只完好的肉眼,则像结冰的湖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意。寒风卷起他作战服衣领上的狼毫,发出“啪啪”的抽打声,却撼动不了他分毫。
士兵们从各自的车辆里钻出,脸上还残留着杀戮带来的亢奋与疲惫交织的红晕。他们彼此推搡着,大声谈笑,炫耀着刚才的“战绩”,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血腥味和汗臭味。
几个士兵正粗暴地从尚有余温的藏羚羊尸体上切割下巨大的、带着弯角的头颅,或者剥取最厚实的皮毛,血淋淋的战利品被随手扔在雪地上或车斗里。
“集合!狗娘养的杂碎们!三十秒!原地集合!” 一个如同砂纸摩擦铁锈的嘶哑咆哮猛地炸开,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声音来自伊万身边一个身材异常魁梧、脸上带着一道贯穿左眼狰狞刀疤的光头巨汉。
他穿着敞开怀的厚重皮夹克,露出里面鼓胀的肌肉和浓密的胸毛,脖子上挂着一串粗大的、似乎是什么猛兽獠牙串成的项链。
他没有携带长枪,腰间皮带上插着两把寒光闪闪的狗腿弯刀,刀柄上缠绕着暗红色的布条。
他是“鬣狗”塔隆,伊万麾下最擅长追踪和虐杀的头目之一,此刻充当着临时督战官的角色。
塔隆的咆哮带着一种原始的血腥威慑力,士兵们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他们像被鞭子抽打般迅速行动起来,丢下手中的皮毛和头颅,互相推挤着在伊万面前的空地上站成一个歪歪扭扭的方阵。
靴子踩在血冰上发出“咯吱”的脆响。寒风卷过,带来一阵浓烈的血腥和内脏的腥膻气。
伊万没有立刻开口。他只是用那只冰冷的机械义眼和那只冻湖般的肉眼,缓慢地、挨个扫过方阵中每一张面孔。
目光所及之处,那些因杀戮而兴奋的面孔迅速冷却、僵硬,甚至有人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风声在呜咽。
死寂持续了将近一分钟。这种无声的压力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
“看来,” 伊万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平缓,带着浓重的斯拉夫口音,却像冰锥一样刺穿寒风,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有些人把这里当成了免费的屠宰场,或者……可以随意劫掠的集市?”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方阵前排右侧一个身材矮壮、背着鼓鼓囊囊背包的士兵身上。
那士兵的背包口没系紧,露出了一角染血的、异常厚实华美的藏羚羊皮毛,显然是刚刚剥下的上等货色。
“你。” 伊万抬手指向他,动作不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出列。”
矮壮士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求助似的看向周围的人,但无人敢回应。在塔隆凶戾目光的逼视下,他颤抖着迈出一步,站在了方阵前面。
“名字?小队?” 伊万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
“报……报告指挥官!阿列克谢!‘雪狼’突击小队!” 士兵挺首身体,声音却抖得厉害。
“阿列克谢……” 伊万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品味这个名字。“‘雪狼’突击小队……很好。告诉我,阿列克谢,你的任务是什么?”
“报…报告!是…是清剿威胁,为后续行动开辟安全区!” 阿列克谢大声回答,试图用音量掩盖恐惧。
“清剿威胁……开辟安全区……” 伊万点了点头,机械义眼的红光似乎闪烁了一下。“那么,你背上那个鼓囊囊的、散发着臭味的玩意儿,是你执行任务时必不可少的装备吗?还是说……它能让子弹飞得更快,让威胁消失得更彻底?”
人群中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但迅速被更深的恐惧淹没。
阿列克谢额头渗出冷汗,在寒风中迅速凝结成冰珠:“报告指挥官!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 伊万打断他,向前迈了一步,巨大的压迫感让阿列克谢几乎站立不稳。
“只是觉得这片该死的冻土上,除了风就是雪,太无聊了?需要带点纪念品回去,告诉家乡酒馆里那些愚蠢的,你在这里杀了几只可怜的、只会吃草的牲口?”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还是说,你觉得‘百国狩猎团’的规矩,是写在狗屎上的?!可以让你这种蛆虫随意践踏?!”
“不!指挥官!我……” 阿列克谢彻底慌了神。
“闭嘴!” 伊万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他猛地转头,看向塔隆:“‘鬣狗’!告诉他,也告诉所有脑子里装满了狗屎和贪婪的废物们!违背我命令的下场是什么!”
塔隆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那笑容如同饿狼看到猎物般残忍。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狗腿刀,厚重的刀刃在阴沉的天光下泛着乌光。“是!指挥官!” 他大声应和,声音里充满了嗜血的兴奋。
塔隆大步走到阿列克谢身后。阿列克谢惊恐地想转身,却被塔隆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按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规矩就是铁律!指挥官的话就是神谕!” 塔隆对着士兵们吼道,唾沫星子喷在寒冷的空气中,“违令者——就是敌人!而敌人,只配得到一种下场!” 他扬起了手中的狗腿刀。
“不——!” 阿列克谢发出凄厉的惨叫,拼命挣扎。
“啪!”
一声清脆而令人头皮发麻的鞭响,撕裂了空气!
塔隆手中的狗腿刀并未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另一只手中的、浸透了油脂、布满倒刺的黑色长鞭!鞭梢如同毒蛇吐信,精准而狠辣地抽打在阿列克谢的背上!
“呃啊——!” 阿列克谢的惨叫瞬间变成了非人的哀嚎。厚实的极地作战服被轻易撕裂,皮开肉绽!倒刺带起一片血肉,细碎的血珠在寒风中飞溅!
“啪!啪!啪!”
塔隆毫不留情,手臂挥舞如风。浸油的皮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一鞭接一鞭地狠狠抽下!
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布料撕裂的声响和阿列克谢撕心裂肺的嚎叫。
鲜血迅速浸透了他后背的衣物,在冰冷的空气中冒着微弱的热气。他像被抽去了骨头的软体动物,瘫倒在血污的雪地上翻滚、抽搐,每一次鞭打都让他身体剧烈地弹跳一下。
整个集结地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皮鞭撕裂皮肉的闷响、阿列克谢逐渐微弱的哀嚎,以及寒风卷过冰原的呜咽。
士兵们脸色惨白,身体僵硬,眼神里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先前那点因杀戮和掠夺带来的兴奋早己荡然无存,只剩下刺骨的寒意。他们看着地上翻滚的血人,仿佛看到了下一刻的自己。
伊万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公开的处刑,那只机械义眼冷漠地记录着每一鞭的轨迹,每一滴飞溅的鲜血。
当阿列克谢的哀嚎只剩下痛苦的呜咽和抽搐时,他抬了抬手。
塔隆立刻停下,鞭梢垂在雪地上,滴着粘稠的血。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意犹未尽。
伊万的目光再次扫过噤若寒蝉的方阵,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沉平缓,却带着更加刻骨的冰冷:
“都看清楚了吗?记到你们的骨头里!在这里,猎物只配被标记或清除。一切与狩猎无关的行为——贪婪、懦弱、愚蠢——都是累赘!而累赘的下场,就是清除!”
他顿了顿,机械义眼的红光扫过站在他身后阴影中的几个人影。
“现在,认清你们将要跟随的狼首。” 伊万侧身,抬手指向身后。
一个穿着深绿色丛林迷彩、身材矮小结实、眼神如同毒蛇般阴鸷的亚裔男人向前半步。他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双手的手背上各刺着一个狰狞的黑色汉字——“杀”。
“‘蝰蛇’阮雄,” 伊万的声音不带感情,“丛林和地雷是他的花园。别指望他会在陷阱前给你任何警告。”
阮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没有任何言语,只是那双蛇一样的眼睛缓缓扫过人群,让接触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寒意。
接着是一个身形瘦高、脸上涂满灰白色伪装膏、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北欧男人。他背着一杆线条流畅、覆盖着白色伪装布的狙击步枪(AW-F .338),眼神如同极地的冰层,冷静到漠然。
“‘灰狼’安德斯。他能在你看到他的影子之前,就让你和死神接吻。保持安静,别成为他视野里多余的热源。”
安德斯微微颔首,动作轻得几乎没有。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斯文却眼神极度冷漠的德裔男人被推出来。他手里提着一个特制的医疗箱,但腰间却挂着几个装着诡异颜色液体的试管瓶。
“‘医生’汉斯。他能缝好你的伤口,也能让你在清醒中感受每一寸肌肉的溶解。别碰他的东西,别质疑他的指令。” 汉斯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如同在审视解剖台上的标本。
最后是塔隆,他咧着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狗腿刀上的血迹还未干涸。
“‘鬣狗’塔隆。他负责追踪,也负责清除……任何碍事的垃圾。包括你们。” 塔隆配合地晃了晃手中的狗腿刀,发出一声低沉的狞笑。
“记住他们的脸,记住他们的名字。” 伊万的声音如同终审判决,“在这里,他们就是规则的一部分。服从,或者……”
他的目光落在雪地上那个奄奄一息、后背血肉模糊的阿列克谢身上。
“……成为这片冻土的肥料。”
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掠过死寂的队列,掠过伊万冰冷的铁塔身躯,也掠过地上那滩刺目的猩红。
暴君的铁律,己用鲜血刻在了这片残酷的猎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