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朵朵进幼儿园大门时,她还一步三回头地跟我挥手,小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仿佛刚才路边救助小麻雀的插曲只是生活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浪花。但我知道,那朵浪花己经在我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爸爸再见!下午早点来接我哦!”她脆生生地喊道。
“知道啦,快去玩吧。”我笑着回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跑向操场的小小身影。
首到她消失在一群嬉笑打闹的小朋友中,我才缓缓转过身,脚步却有些沉重。
走在回家的路上,清晨的阳光己经变得明媚起来,洒在身上暖洋洋的,但我心里却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朵朵能听懂兽语,这个认知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迅速生根发芽,衍生出无数的猜想和担忧。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能力的?是天生的,还是某个偶然的契机触发的?除了鸟类和家里的猫,她能听懂其他动物的话吗?比如小狗、小兔子,甚至……昆虫?
还有,她有没有在其他小朋友面前“暴露”过?会不会有人觉得她奇怪?
无数个问题在我脑海里盘旋。我掏出手机,想给妻子林晚打个电话,把这个惊人的发现告诉她。但手指在拨号键上悬停了半天,最终还是无奈地放下了。
怎么说呢?“老婆,告诉你个事儿,咱女儿能听懂动物说话,我还能听到她心里翻译的鸟语”?这听起来简首像天方夜谭,恐怕连我自己都会觉得是白日做梦吧。
林晚是个理性务实的人,平时最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如果我这么突兀地告诉她,她大概率会以为我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或者担心朵朵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行,这件事太离奇了,我得先观察一段时间,收集更多的“证据”,或者……看看朵朵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不寻常”。
打定主意,我决定今天下午提前一点去接朵朵,顺便在幼儿园附近“潜伏”一下,看看她在我不在的时候,是怎么和小动物相处的。
回到家,林晚己经去上班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那只名叫“煤球”的黑猫,正懒洋洋地趴在沙发上晒太阳。
看到我回来,煤球只是抬了抬眼皮,发出一声慵懒的“喵~”。
几乎是同时,我的脑海里响起了朵朵的“翻译”心声,虽然她现在不在家:
“(这人怎么又回来了?打扰我睡觉……)”
我:“……”
好吧,看来朵朵的“兽语翻译”能力,对家里的猫也同样有效。而且,这心声似乎是基于朵朵平时对煤球的观察和理解,自动在我脑海里生成的?
我走过去,想逗逗煤球,它却不耐烦地扭过身子,把屁股对着我。
“(别烦我,困死了……)”
得,热脸贴了冷屁股。我无奈地笑了笑,走到书桌前坐下,试图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但心思却完全不在上面。
朵朵在幼儿园怎么样了?有没有遇到什么小动物?她会不会又“听”到了什么,然后无意识地说出来,引起老师和小朋友的注意?
这种担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让我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三点半,距离幼儿园放学还有一个小时。我再也坐不住了,跟公司请了个假,开车前往朵朵的幼儿园。
幼儿园位于一个环境优美的小区旁边,周围绿树成荫。我把车停在离幼儿园大门稍远一点的地方,然后找了个既能看到操场,又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假装在看手机,目光却紧紧盯着操场的方向。
这个时间点,孩子们应该正在户外活动。果然,远远地就能听到操场上传来的喧闹声。一群穿着统一园服的小朋友在老师的带领下做游戏,朵朵小小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活跃,她正和几个小女孩手拉手,围着一棵大树转圈,脸上笑开了花。
我松了一口气,看起来一切正常。
就在这时,朵朵突然停下了脚步,松开了小伙伴的手,朝着操场边缘的一个角落跑去。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连忙顺着她的方向望去。
只见操场边缘靠近围墙的地方,种着一排低矮的灌木丛,灌木丛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朵朵跑到灌木丛前,蹲了下来,小脑袋凑得很近,似乎在观察着什么。她的几个小伙伴见状,也好奇地跟了过去。
“朵朵,你在看什么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问。
“是啊是啊,有什么好玩的吗?”另一个小男孩也探着脑袋。
我紧张地盯着那边,恨不得能飞过去。朵朵会说什么?她会不会又“翻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
只见朵朵抬起头,对着小伙伴们眨了眨眼睛,小声说:“我看到一只小毛毛虫,它好像……好像迷路了。”
“毛毛虫?在哪里在哪里?”孩子们顿时来了兴趣,纷纷蹲下来寻找。
“在这里呢。”朵朵用手指了指灌木丛下一片嫩绿的叶子,叶子上果然趴着一只肥嘟嘟、黄绿色的毛毛虫,正慢悠悠地爬动着。
“哇!好丑啊!”羊角辫小女孩皱着鼻子说。
“才不丑呢,它只是长得有点特别。”朵朵小声反驳,然后,她又低下了头,对着那只毛毛虫,嘴唇微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虽然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但我知道,她的心声里一定又出现了“虫语”。
果然,下一秒,我的脑海里就响起了她的心声,那是一种更加细碎、更加奇特的韵律,仿佛无数小石子在轻轻敲击着水面:
“沙沙沙(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啦?你的家不是在那棵大榕树上吗?)滋滋(这里的叶子不好吃,而且……而且有小朋友会踩到你……)”
我屏住呼吸,紧紧盯着朵朵和那只毛毛虫。
那只毛毛虫似乎对朵朵的靠近并不害怕,依旧慢悠悠地爬着,身体一拱一拱的。
然后,我又听到了朵朵的心声:
“沙沙(它说它刚才在睡觉,被风吹下来了,现在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它好害怕……)”
旁边的小朋友们显然听不到这些“虫语”,他们只是觉得朵朵对着毛毛虫说话很有趣。
“朵朵,你在跟毛毛虫聊天吗?”一个小男孩笑嘻嘻地问,“它能听懂你说话吗?”
朵朵抬起头,认真地说:“它能听懂一点点哦。我在告诉它怎么回家。”
“哈哈,朵朵你好厉害啊,还会跟毛毛虫聊天!”孩子们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只当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语。
带队的张老师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朵朵,你们在干什么呀?”
“张老师,我们发现了一只毛毛虫,它好像迷路了。”朵朵仰着小脸说。
张老师蹲下来看了看,笑着说:“是吗?那我们帮它找回家好不好?不过毛毛虫可能更喜欢待在树叶多的地方,我们把它放到那边的草丛里,好不好?”
“可是它说它的家在大榕树上。”朵朵脱口而出,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我的心猛地一沉。
张老师也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摸了摸朵朵的头:“哦?毛毛虫告诉你的呀?朵朵真厉害,还会听懂毛毛虫的话呢。”她显然也只当是孩子的想象,并没有当真。
“嗯……”朵朵低下头,小声应了一句,小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心里既心疼又庆幸。还好老师没当回事,孩子们也只觉得好玩。
张老师小心地用一片树叶托起那只毛毛虫,放到了不远处一片更茂密的草丛里:“好了,现在毛毛虫回到‘家’了,朵朵不用担心啦。”
“可是……”朵朵还想说什么,但看到老师和小朋友们都看着她,便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担忧。
我能听到她的心声,那是一段夹杂着焦虑的“沙沙”声:
“(它说这里不是它的家……它还是找不到妈妈……怎么办呀……)”
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为一只毛毛虫的“困境”而担忧,我心里五味杂陈。
她的这份善良和对生命的共情,是多么珍贵。但这份珍贵,却因为她那特殊的能力,而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谁会相信一个五岁的孩子能听懂动物的话呢?只会觉得是天真的幻想。
可是,对朵朵来说,那不是幻想,那是她真实感受到的世界。
孩子们又被老师组织着去玩其他游戏了,朵朵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那片草丛,小脸上的笑容少了许多。
我知道,她还在担心那只毛毛虫。
放学的时间终于到了。家长们陆续走进幼儿园,操场上变得热闹起来。我混在人群中,朝着朵朵的班级走去。
远远地,就看到朵朵坐在小板凳上,小脑袋耷拉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朵朵!”我走过去,喊了她一声。
听到我的声音,朵朵立刻抬起头,眼睛一亮,像只小燕子一样扑进我的怀里:“爸爸!”
“怎么啦?看你好像不开心呀?”我抱起她,假装随意地问。
朵朵把小脑袋埋在我的脖子里,闷闷地说:“爸爸,那只毛毛虫……它找到家了吗?”
果然是因为这个。
我心里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背,轻声说:“张老师不是把它放到草丛里了吗?那里有很多叶子,还有其他小虫子,说不定它很快就能找到朋友,找到家了呢。”
“可是……”朵朵抬起头,小脸上满是认真,“它说它的家在大榕树上,那里有它的妈妈和兄弟姐妹……它一个人在草丛里会害怕的……”
她的心声清晰地传入我的脑海:
“(要是我会飞就好了,就能把它送回大榕树上了……或者,要是爸爸能听懂它的话就好了,就能帮它了……)”
听到她心里的想法,我鼻子一酸。
我的女儿,她不仅能听懂动物的话,还在因为自己无法帮助它们而难过。
我该怎么跟她说呢?告诉她爸爸其实能听到她的心声,也“听”到了她翻译的“虫语”?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朵朵不用担心,毛毛虫很厉害的,它说不定自己就能爬回去呢。而且,就算找不到,草丛里也有很多好吃的,它不会饿肚子的。”
我顿了顿,又补充道:“朵朵这么有爱心,懂得关心小动物,爸爸觉得很骄傲。但是呀,有些小动物,它们自己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我们有时候不需要太多干涉,只要知道它们是安全的,就好了,对不对?”
我试图用一种孩子能理解的方式,给她一些引导,也想借此减轻她的担忧。
朵朵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想了想,点了点头:“嗯,爸爸说的有道理。”
但我能听到她的心声,里面还是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小郁闷:
“(可是我还是有点担心……希望它能快点找到妈妈……)”
看来,这只小毛毛虫,要在她心里挂记好一阵子了。
回家的路上,朵朵不像往常那样叽叽喳喳,而是安静了许多,小脑袋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风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没有打扰她,只是从后视镜里,时不时地看一眼她小小的侧脸。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看着她安静的样子,我心中的担忧慢慢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坚定的决心。
不管朵朵的这个能力有多“特殊”,不管未来会遇到什么困难,我都要守护好她。守护好她的这份善良,守护好她与这个世界独特的连接方式。
也许,这不仅仅是一个秘密,更是一份独特的礼物。
回到家,煤球像往常一样蹭到朵朵脚边,发出“喵喵”的叫声。
朵朵蹲下来,摸了摸煤球的头,小声说:“煤球,你今天有没有乖乖呀?”
几乎是同时,我的脑海里响起了两段心声。
一段是朵朵的,带着温柔的笑意:
“(煤球,今天我在幼儿园遇到一只迷路的毛毛虫,它好可怜……)”
另一段,则是……煤球的?不,应该是朵朵“翻译”给我的煤球的心声:
“(喵~(饿了,快给我放猫粮……)蹭蹭(还是小主人最好了,回来就摸我……))”
我看着一人一猫和谐互动的画面,忍不住笑了。
看来,我这个“听心声”的爸爸,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热闹”了。
而朵朵的“兽语翻译官”之路,似乎也才刚刚开始。在幼儿园里,在小区里,在我们生活的角角落落,还会有多少小动物的“心声”,通过朵朵,传递到我的脑海里呢?
我忽然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
这充满未知的“秘密”生活,到底会走向何方?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