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汉愣了一下，弯腰捡起那个嫩、沾了灰的小箱子，掂量了一下，还挺沉。
他抬头，用那双铜铃大眼好奇地上下扫描着我这身惊世骇俗的行头——厚重的隔热服，歪戴的防毒面具，身上缠的麻绳，车筐里五颜六色的小箱子，后座绑着的铲子锄头探测仪……
他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惊奇，再到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狂喜！
“卧槽！兄弟们！快看！逮着啥了这是？！”
壮汉对着镜头，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充满了亢奋，
“外星人？！挖矿的？！还是……盗墓的？！”
瘦猴也立刻把镜头怼得更近，几乎要贴到我防毒面具上了。
我甚至能看到他手机屏幕上飞速滚过的弹幕：
【我滴妈！这啥造型啊？挺别致啊！】
【刚从火星回来？这防护服有点东西！】
【粉箱子！猛男粉！反差萌！】
【主播快问问！是不是发现古墓了？！】
【后面绑的是洛阳铲吗？绝对盗墓的！报警！】
【看这细胳膊细腿，不像能盗墓的啊？】
【二椅子吧？穿成这样还拎粉箱子？】
那个“二椅子”的弹幕飘过时，我感觉自己额头青筋都跳了一下。
壮汉咧着嘴，露出两排大白牙，把粉箱子递到我面前：“大兄弟，东西掉了！你这……搁这儿拍科幻片呢？还是真挖着宝了？”他眼神里闪烁着八卦和猎奇的光芒。
我能怎么办？众目睽睽（首播间至少几千人）之下，箱子不要了？那更可疑！里面可装着我的“启动资金”——一小块从锈铁箱里抠出来的、还没来得及熔的金疙瘩！
我硬着头皮，顶着能把人烤化的尴尬，捏着嗓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低沉沙哑（模仿防毒面具的过滤效果）：“谢……谢谢。” 飞快地伸手去接箱子。
壮汉却没立刻松手，反而凑得更近，鼻子还抽动了两下：
“嚯！兄弟，你这身上味儿够冲啊？雄黄？还有……汗馊味儿？”
他嗓门贼大，首播间听得清清楚楚，
弹幕又是一片
【哈哈哈哈】
【有味儿了有味儿了！】
【主播快离远点！别被腌入味了！】
我一把夺过箱子，胡乱塞回车筐，用绳子死死捆住。全程低着头，不敢看镜头，也不敢看那俩活宝。
心脏在隔热服里狂跳，感觉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哎别走啊兄弟！”
壮汉看我发动车子想溜，一把按住了我的车把！那力道，我这小电驴差点被他按趴下。
“相逢就是缘！哥们儿首播间的老铁们对你贼拉好奇！来，给家人们打个招呼！说说你这身行头干啥的？是不是真挖着金矿了？”
瘦猴的镜头都快杵到我防毒面具的视窗上了。
我急中生智（也可能是急昏了头），捏着嗓子，用最快的语速，含混不清地秃噜出一句：
“挖……挖野菜！防蛇虫！” 说完猛地一拧油门！
小电驴爆发出最后的哀鸣，带着我、我的金疙瘩、我的全套装备，还有一身的尴尬和首播间里
【挖野菜？？？】
【防蛇虫穿成这样？？？】
【这借口我奶奶都不信！】
【主播快追！】
疯狂弹幕，歪歪扭扭、屁滚尿流地冲下了山坡，留下身后两个东北主播兴奋的喊声和满山回荡的爆笑。
那一刻，我无比虔诚地祈祷：晓云居士，你说的末世，能不能现在就来？立刻！马上！把这该死的星球连同那个该死的首播间一起重启了吧！
六个沉甸甸的金属化妆箱，跟六个金疙瘩祖宗似的，稳稳当当地塞在我那出租屋破铁架床底下最深处，外面还被我拖了床旧毯子盖得严严实实。
这合租房，巴掌大的地方，几个室友都是早出晚归、恨不得把公司当家的主儿，白天屋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挺好！
自从把这“祖宗们”请回来，门？那是万万不能出的！
谁知道外面有没有人盯上我？万一哪个眼尖的邻居瞅见我扛着大包小包回来呢？
（虽然我知道这纯属自己吓自己）总之，安全第一！金子第一！
我盘腿坐在床上，摸够了金子，满足感稍微平复一点，巨大的空虚和无聊就涌上来了。
只能掏出手机，手指头无意识地划拉着。短视频？没劲。男主播，擦玻璃，开火车，腻！购物网站？看着那些末日罐头、净水器、太阳能板……再看看床底下的金疙瘩，心里稍微有点底，没有地方囤，再等等。
手指头划啊划，鬼使神差地，又点进了那个熟悉的首播间——“晓云居士”。
画面还是老样子。晓云居士盘腿坐在蒲团上，背景是那副万年不变的仿古山水画，香炉里一缕青烟慢悠悠地飘着。
他闭着眼睛，手里捻着一串深色的珠子，嘴唇微微翕动，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屏幕的、让人心里发毛的笃定：
“……劫数将至，非人力可挡。我观天象，察地气，百日之期，己过大半。灾厄非止一端，乃连环相扣，天地失序之兆……囤粮，储水，固安身之所，乃一线生机……莫再迟疑，莫存侥幸……”
弹幕刷得飞快，跟以前一样，吵得不可开交。
【大师！到底啥时候啊？给个准信儿行不行？急死人了！】
【又来了又来了！天天危言耸听，骗流量呢？】
【@所有人 听大师的！我老家地窖都挖好了！囤了半年的米！】
【囤个屁！上次囤的盐还没吃完呢！这家伙神神叨叨的！】
【就是，官方都没喊话，他天天叨叨叨，哪有那么邪乎！
【宁可信其有！我家己经开始买压缩饼干了！】
我看着那些争吵的弹幕，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以前看，只觉得晓云居士神叨，还有点想笑。可现在不一样了。我信！我他妈太信了！
一股强烈的倾诉欲，或者说是一种寻求认同的冲动，猛地涌了上来。手指头不听使唤地在弹幕框里噼里啪啦地打字，心脏砰砰跳：
【居士，我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