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尼斯堡要塞的主塔楼顶端，法金汉男爵倚着胸墙，任由暴风雪灌进军服领口。
东方天际线刚泛起鱼肚白，三色旗己在要塞广场升起，红、黑、金三色旗面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彻底掩盖了远处地平线残留的黑白红帝国旗残片。
他胸前的蓝马克斯勋章结满冰晶，星章上的普鲁士鹰徽在晨曦中褪去了往日的光泽，宛如一位迟暮的勇士，在新王的旗帜下褪去了铠甲。
通讯兵送来的最后一份电报躺在脚边，斯特丁港失守的字样被炮火熏得斑驳，却像烙红的马蹄铁般烫穿了他的视网膜。
法金汉的手指抚过石墙上的弹痕，那里还留着1807年拿破仑军队炮击的凹痕，两百年前的硝烟与今日的战火在他脑海中重叠。
他忽然想起1916年的凡尔登，那个被称为绞肉机的战场，他亲自签署的第203号作战命令，让 20 万德军士兵葬身法国泥沼，而如今，他的军事生涯即将在这片祖辈守护的东普鲁士土地上画上句号。
“男爵阁下，曼施坦因少校求见。”卫兵的声音从旋转楼梯传来，带着风雪的呜咽。
法金汉转身，看见年轻军官的身影在晨光中逐渐清晰，肩章上的纹章闪着冷光。
曼施坦因的军大衣下摆沾满泥雪，钢盔边缘还挂着冰棱，正是他当年在东线教导过的众多军官之一，此刻却成为终结他军事生涯的对手。
“您的战术无懈可击，上校。”法金汉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手指划过石墙上的弹痕，“绕过沼泽地，利用雷达盲区，假信号弹配合声东击西...... 这些在1914年简首是天方夜谭。”
他忽然苦笑，声音里带着释然与不甘：“我输给了自己教出来的学生，输给了一个不属于我们时代的人。”
曼施坦因注意到法金汉握枪的手在颤抖，袖口滑落，露出三道剑伤疤痕 ，那是1915年在戈尔利采-塔尔诺夫攻势中，被哥萨克马刀留下的印记，与东线老兵们口口相传的传说分毫不差。
那些疤痕曾是他荣耀的象征，此刻却成为旧时代的墓志铭。
“男爵阁下，陛下希望您能......”曼施坦因的话被法金汉抬手打断。
“别说了，上校。”
法金汉举起鲁格P08手枪，枪口在太阳穴上压出一道红印，枪柄上天佑德意志的箴言在风雪中若隐若现：“普鲁士军官的佩剑，永远指向敌人，而不是自己的同胞。”
他望向远处的波罗的海，冰层在晨光中开裂，发出如同帝国崩塌般的巨响：“告诉陛下，容克的灵魂，永远属于这片被暴风雪洗礼的土地。”
枪声响起时，恰好有一群寒鸦从塔楼上方掠过，凄厉的叫声淹没了子弹穿透颅骨的轻响。
法金汉的身体缓缓滑落在胸墙上，蓝马克斯勋章的星章擦过石砖，留下一道银色的痕迹，如同旧时代最后的眼泪。
他的右手仍保持着握枪的姿势，手指微微弯曲，仿佛还在指挥着早己不存在的骑兵冲锋。
曼施坦因摘下钢盔，任由雪花落在发梢，远处传来装甲部队入城的轰鸣，那是属于新时代的脚步声，却为一位旧时代的勇士奏响了安魂曲。
在奥地利边境的雪山隘口，押送巴伐利亚亲王的装甲车陷进齐腰深的积雪，履带徒劳地刨着冰面，马达的轰鸣声在空旷的山谷里显得格外凄凉。
亲王掀开毛毯，看着身后扬起的尘雾，那不是暴风雪，而是古德里安的装甲侦察车正在碾过结冰的山路，履带与岩石摩擦的火星，如同死神手中的火把，照亮了他的最后一段路。
侍从递来鲁格步枪，枪托上还刻着家族的双狮纹章：“殿下，我们可以进山打游击......”
“我的皇兄，他要的不是尸体，而是活着的叛国者他需要我在波茨坦广场的审判台上，向他的子民展示什么是旧时代的罪恶。”
他忽然想起祖先的画像，那些身着华丽军服、佩戴无数勋章的亲王们，曾在凡尔赛宫的镜厅接受欧洲各国的朝拜，而如今，他却被困在这雪山隘口，等待新时代的审判。
当装甲车停下时，古德里安踩着积雪走来，军靴在冰面上留下深刻的脚印。
他看着亲王颤抖的手指，忽然想起在军校图书馆读到的《腓特烈大帝传》，书中夹着的旧报纸上，正是这位亲王的祖先在1848在革命中逃亡的画像。
历史仿佛一个轮回，旧贵族的逃亡之路，总是充满了相似的凄凉。
古德里安递过一条军用毛毯：“亲王殿下知道吗？陛下说，审判不是复仇，而是让历史记住，为什么旧制度必须崩塌。”
亲王接过毛毯，他忽然露出释然的微笑，仿佛终于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告诉吾皇，巴伐利亚的雄鹰不再翱翔，但容克的尊严，就像阿尔卑斯山的积雪，永远不会融化。”
柏林王宫的地图室里，威廉三世盯着东线战场的捷报，羽毛笔悬在羊皮纸上，墨水在法金汉的名字上晕开，形成一个深色的斑点。
兴登堡元帅站在一旁，看着年轻君主眼中复杂的神色，那是胜利者的释然，也是埋葬旧时代的哀痛。
“陛下，法金汉男爵的遗书......”兴登堡的声音低沉，手中的信封上印着熟悉的黑鹰纹章，封口处的蜡印己经开裂，仿佛旧贵族的最后一丝尊严也随之破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