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整个教室的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几十道目光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
那些目光里混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期待。
她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个石破天惊的“好”字,不是从她口中说出的。
讲台上的刘月华也愣了片刻,才用温和的笑容掩饰住自己的意外。
角落里,秦朗的眼神深邃得像一口不见底的古井,他握着笔的手指,关节处微微泛白。
前排,赵曼然对同桌撇了撇嘴,嘴型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装的。
林墨对这一切都毫无反应。
她的脑海里,那道冰冷的系统任务正悬浮着,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烙铁。
【任务失败:阳刚值-10%,触发惩罚——永久性失声。】
失声。
她不能变成一个哑巴。
所以,她必须完成任务,并且拿到不低于90%的“惊艳”评价。
一个冰冷的逻辑链条在她的意识中迅速构建。
唱歌?
军训时己经展示过,拥有【绝对音感】的加持,这是最稳妥的选择。
但稳妥,也意味着平庸。
听过一次的歌声,再听第二次,还能造成90%以上的惊艳吗?
这是一个风险极高的赌注。
那么,跳舞?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强烈排斥感死死扼住。
让一个钢铁首男的灵魂,去控制一具柔软的女性身体,在万众瞩目下扭动?
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然而,从纯粹的逻辑角度分析,跳舞带来的视觉冲击力,远非唱歌可比。
意外性,反差感,都是达成“惊艳”评价的关键参数。
林墨的指尖在桌面下轻轻蜷缩。
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一个关乎尊严。
一个关乎生存。
上课铃声尖锐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考,也切断了教室里凝滞的气氛。
走进教室的,是语文老师。
一个五十多岁,戴着老花镜,表情严肃刻板的老头。
他姓张,以严厉和古板闻名。
他将厚厚的教案往讲台上一放,发出一声闷响。
“把语文书翻到第一页。”
他的声音沙哑,不带任何感情。
教室里响起一片哗啦啦的翻书声。
林墨也翻开了那本散发着油墨香的新书。
第一课。
《沁园春·长沙》。
张老师扶了扶眼镜,用他那毫无起伏的语调,开始念诵。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冰冷的,带着雄浑力量的词句,像一颗颗石子,砸进了林墨死水般的心湖。
她原本只是将这些声音当做背景音,大脑仍在高速计算着任务的最优解。
可那些词句,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强行钻进了她的意识。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自由。
林墨握着笔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这一句,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心上。
谁主沉浮?
她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白皙的手腕。
这具身体,不是她的。
这个世界,不是她的。
她的命运,被一个冰冷的系统牢牢掌控着,连发出自己的声音,都成了一种需要用尊严去交换的奢侈品。
她凭什么,要被如此摆布?
张老师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一种陈旧的韵味。
“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一股压抑了太久的,不属于这具女性身体的滚烫情绪,从她的胸腔中猛地炸开。
那是不甘。
是愤怒。
是属于那个信奉“万物皆可公式化”的理科学霸林默,曾以为自己可以主宰一切的骄傲。
唱歌?
那太柔和了。
那像是一种妥协,一种在系统划定的规则下,温顺的表演。
不。
她不要表演。
她要战斗。
用这具她厌恶的身体,去完成一场征服。
张老师念到了最后一句。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浪遏飞舟。
林墨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她要在命运的急流中,用自己的方式,去掀起足以颠覆一切的巨浪。
跳舞。
就跳舞。
这不再是一个关乎屈辱的选择。
这是一场战争。
她要用最激烈,最张扬,最不符合“林墨”这个身份的方式,去撕裂所有人的认知。
去狠狠地,扇那个高高在上的系统一巴掌。
她低下头,看着书本上那一行行印刷精美的诗句。
漆黑的眼眸里,燃起了一簇冰冷的,决绝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