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阔叶,在营地苔藓地上洒下跳跃的金斑。空气里弥漫着晨露的清甜和草木的芬芳。
小石头蹲在萧辰脚边,小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一颗滚圆的露珠,灰亮的眼睛时不时瞟向丛林边缘,小胡子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萧辰靠在古树根上,闭着眼,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他并非沉睡。
左肩伤口处传来一阵阵灼热、胀痛,如同有无数细小的针在里面搅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吱吱!吱吱吱!”
小石头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像颗小炮弹一样窜向营地入口的方向!
萧辰猛地睁开眼,循声望去。
只见林晚的身影出现在巨大蕨类植物的阴影下,晨光勾勒出她纤细却充满活力的轮廓。
她的发梢和衣角都被露水打湿了,脸颊泛着运动后的红晕,额头上沾着一点泥渍,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林间最清澈的溪流。
她背着一个用藤蔓编织的小筐,里面装满了翠绿欲滴、叶脉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金线的植物——正是金线草。
小石头己经扑到了她的脚边,扒拉着她的裤腿,小鼻子使劲嗅着筐里的草药香气,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我回来啦!”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息,却充满了轻快和完成任务后的喜悦。
她快步走进营地,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萧辰苍白的脸和汗湿的额头,心立刻揪紧了。“伤口疼得厉害是不是?脸色这么差!”
她顾不上放下藤筐,快步走到他身边蹲下,伸手就去探他额头的温度。指尖传来滚烫的触感让她倒吸一口凉气:“这么烫!果然发炎了!”
萧辰微微侧头,避开了她冰凉的手指,声音因为疼痛和发热而更加沙哑低沉:“……还好。”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沾着泥污和草屑的脸上,以及筐里那些散发着奇特清香的草药上,低声问:“……顺利吗?”
“顺利!特别顺利!”林晚一边回答,一边利落地放下藤筐,拿出里面最水灵的金线草,“小石头这家伙鼻子真灵,带路可准了!你看,采了好多!”
她展示着手里叶脉闪着金光的草药,语气带着安抚,“别担心,有这些宝贝在,很快就能帮你把火气(炎症)压下去!”
她站起身,动作麻利地开始准备:“老锈,帮我看一下周围哦!”她朝守护在旁的老锈喊了一声。老锈低低“呜”了一声,巨大的头颅转向营地外围,金色的竖瞳警惕地扫视着。
林晚取来干净的清水,又用燧石片刮下几块干燥的树皮作为临时容器。她挑选出最鲜嫩多汁的金线草叶片和嫩茎,放在一块干净的扁平石头上,拿起另一块稍小的圆石,开始用力地捣碎。
“笃、笃、笃……”
清脆而有节奏的捣药声在安静的营地响起。翠绿的草叶在石头的碾压下迅速变成深绿色的糊状,散发出一种混合着青草和阳光气息的、略带辛辣的清香。
小石头好奇地凑到石头边,用小鼻子嗅了嗅那绿色的药泥,立刻被那股辛辣味刺激得打了个小喷嚏:“阿嚏!” 它赶紧用小爪子揉了揉鼻子,灰溜溜地躲到萧辰脚边去了。
萧辰的目光一首追随着林晚忙碌的身影。
看着她专注捣药的侧脸,听着那笃笃的声响,闻着空气中弥漫开来的独特药香,左肩的剧痛似乎都在这份有条不紊的忙碌中,被奇异地分散了一些。
他紧绷的神经,在她清脆的捣药声和专注的神情里,悄然放松了一丝。
很快,一小碗深绿色、散发着浓郁辛辣清香的药泥准备好了。
林晚端着药碗走到萧辰身边,神情变得严肃而小心:“好了,大少爷,考验你的时候到了。这药敷上去会有点刺激,但消炎效果特别好。忍一忍,很快就好。”她示意他,“来,侧过来一点,把伤口露出来。”
萧辰依言,用没受伤的手臂艰难地支撑着身体,侧过身,将受伤的左肩完全暴露出来。
解开苔藓布条的过程比之前更加艰难,粘连的布条撕扯着红肿的皮肉,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林晚的动作尽可能轻柔,但当布条完全揭开,露出下面红肿发烫、边缘泛白、渗出淡黄色浑浊液体的狰狞伤口时,她的心还是狠狠一沉。情况比早上看到的更糟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忧虑,用一片干净的、吸饱了清水的柔软苔藓,极其轻柔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污迹和渗出的脓液。冰凉的触感让萧辰身体猛地一颤,肌肉瞬间绷紧。
“忍一下,马上就好。”林晚的声音放得极轻,像羽毛拂过,“清理干净才能敷药。”
萧辰紧咬着牙关,下颌线绷得死紧,没有再发出声音,只是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吞咽下几乎冲口而出的痛哼。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额角滑落,滴落在身下的苔藓上。
小石头似乎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不再闹腾,乖乖地蹲在萧辰脚边,仰着小脑袋,灰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晚的动作,小胡须紧张地抖动着。
终于,伤口周围的皮肤被清理干净。林晚拿起装着药泥的小树皮碗,用小木片挑起一大团深绿色的药泥。
“我要敷药了,会有点凉,也可能有点刺痛。”她提前预警道。
萧辰闭上眼睛,从喉咙里挤出短促的一声:“……嗯。”
冰凉粘稠的药泥,带着浓烈的辛辣草药气息,被林晚小心翼翼地、均匀地涂抹在红肿发烫的伤口上。
“嘶——!”
即使早有准备,当那冰凉的药泥接触到溃烂发炎的皮肉瞬间,一股强烈的、如同无数细针同时扎入的刺痛感还是让萧辰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猛地睁开眼睛,眼底瞬间布满了因剧痛而产生的生理性泪水,右手死死抓住了身下的苔藓,指节捏得发白。
“忍一忍!忍一忍!”林晚的心也跟着揪紧,声音带着急切的心疼,“药效上来了,刺痛是正常的!别动,马上就好!”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尽量将药泥涂抹均匀,覆盖住整个红肿区域。
那刺痛感来得猛烈,如同燎原之火灼烧着伤口。萧辰的呼吸变得粗重急促,胸膛剧烈起伏,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他死死咬住下唇,甚至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抑制住痛呼的冲动。
他只能将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抵抗这股几乎要撕裂神经的剧痛上,视线都因疼痛而有些模糊,只能看到林晚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和专注的脸庞。
不知过了多久,那尖锐的刺痛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一种奇异的、带着清凉感的麻木和舒缓。
灼热的胀痛感仿佛被一层清凉的冰膜包裹住,虽然依旧存在,但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萧辰紧绷的身体终于慢慢松弛下来,急促的呼吸也逐渐平复。他脱力般靠在冰冷的树根上,胸口微微起伏,脸色依旧苍白,但紧锁的眉头却舒展了许多。
林晚也松了口气,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用干净的、撕成条状的柔软树皮内瓤,小心地将敷好药的伤口重新包扎起来,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好了。”她系好最后一个结,看着萧辰疲惫却明显舒缓了一些的神情,终于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没那么火烧火燎了?”
萧辰缓缓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嗯。凉……舒服多了。”他试着轻轻动了一下左肩,虽然依旧刺痛,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灼热感确实被那奇特的药草压制住了。
“那就好!”林晚的笑容更加灿烂,如同穿透林间薄雾的阳光,“金线草果然名不虚传!接下来每天换两次药,炎症很快就能消下去!”
她看着萧辰脸上未干的汗渍和疲惫的神色,语气放得更柔,“累坏了吧?闭上眼睛休息会儿,药效上来会有点犯困。”
她拿起一片干净的、吸饱清水的苔藓,轻轻擦去他额角和脸上的汗水。冰凉的触感让萧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紧绷的神经在药效和这份温柔的照料下彻底放松下来。浓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小石头见“警报”解除,立刻活跃起来,用小爪子扒拉了一下林晚的裤腿,又用小脑袋蹭了蹭萧辰垂落的手指,发出细小的“咕噜”声,仿佛在表达安慰。
林晚看着萧辰在疲惫和药效下沉沉睡去的安静侧脸,又看看脚边依偎着的小石头,再望向如同忠诚卫士般守护在旁的老锈。晨光温柔地笼罩着这片小小的营地,空气中金线草的辛辣清香混合着苔藓的清新气息,形成一种独特的、充满生机的味道。
她轻轻舒了口气,靠着古树根坐下,将小石头抱进怀里。小家伙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也发出了细小的呼噜声。
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驱散着清晨的微寒。林晚看着沉睡的萧辰,看着他肩头那包扎好的、代表着希望的金线草药包,心中那份沉甸甸的忧虑终于被驱散了大半。
在这片危机西伏的异星丛林深处,在这个由伤痛、守护、笨拙的关怀和神奇的草药构成的方寸之地,清晨的阳光仿佛带着治愈的力量,将“家”的轮廓,温柔地描摹得更加清晰、更加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