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格物堂的窗棂,洒在林晚身上。
他正拿着一块奇特的透明晶石,对着光线仔细观察。
这是他托人从西域商人那里高价淘来的天然水晶,他想试试看,能不能磨制出最原始的凸透镜。
扶苏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老师这副专注入神的样子。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叫了一声:“老师。”
林晚抬起头,看到扶苏欲言又止、神情有些复杂的模样,不由得笑了:“怎么了?看你这表情,可不像是来问格物之道的。”
扶苏的脸微微一红,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他从小到大,所学皆是治国安邦的大道理,从未与人谈论过私人情感,尤其是在自己敬重的老师面前。
“老师……”他踌躇了半天,才下定决心,将昨夜的经历和自己心中的困惑,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当然,他很巧妙地隐去了公孙丽的名字,只说是“编纂处的一位女先生”。
“……学生只是觉得,与她相处,心中十分安宁。见不到时,会有些想念;见到她时,又会有些……紧张。昨夜得了她的赠药,竟一夜好眠。学生不解,这究竟是何种心绪?是否……有违君子之道?”
扶苏小心翼翼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在他所受的传统教育里,女色二字,往往与玩物丧志、耽于享乐联系在一起,是君子应当警惕和远离的。
林晚听完,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看着自己这个一本正经、为情所困的“好学生”,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欣慰。
这才是十几二十岁年轻人该有的烦恼嘛!
他放下手中的水晶,示意扶苏坐下。
“扶苏啊。”林晚的语气,难得地带上了一丝长辈般的温和与慈爱。
“你这不是病,也不是什么有违君子之道的事。你只是……长大了。”
“长大了?”扶苏有些茫然。
“对。”林晚解释道。
“你所说的这种心绪,既不是友情,也不是敬意。它有一个专门的名字,叫作‘喜欢’,或者说,‘爱慕’。”
“爱慕?”扶苏咀嚼着这个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人与人之间,除了血缘亲情、君臣之义、朋友之情外,还有一种最特别、也最美好的情感,那就是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林晚循循善诱。
“这种情感,会让你欣赏一个人的才华,喜欢一个人的品性,会让你愿意与她亲近,关心她的喜怒哀乐,也会因为她的一举一动而心神不宁。这,是人之常情,是生命中最自然不过的一部分。”
林晚看着扶苏那依旧困惑的眼神,决定换一种他更能理解的方式来解释。
“你觉得,你的父皇,爱不爱你的母亲?”
扶苏一愣,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
“你觉得,写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先贤,他的情感是有违君子之道吗?”
扶苏的眼神开始动摇。
“扶苏,你要记住。”林晚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真正有违君子之道的,不是情感本身,而是如何对待情感。”
“沉湎于声色犬马,为了私情而荒废国事,那是昏君所为。但若能将这份爱慕,化为相互扶持、共同进步的动力,那便是一段佳话,是身为一个‘人’的幸福。”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一个不懂爱、不敢爱、没有七情六欲的君王,或许能成为一个冷酷的机器,但绝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理解百姓疾苦、体恤人间温情的仁君。因为,他自己的人性,就是不完整的。”
林晚的这番话,如同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扶苏心中所有的迷雾。
他豁然开朗。
原来,这种美好的感觉,并非洪水猛兽,而是人性中自然而宝贵的一部分。
老师非但没有斥责他,反而引导他去正视和理解这份情感。
“老师……”扶苏的脸颊依旧泛红,但眼神己经变得清明坦荡。
“学生……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林晚笑了笑,又恢复了那副“老狐狸”的神情,调侃道。
“那么,这位让你心神不宁的‘女先生’,想必就是编纂处那位医术高明、才华出众的公孙丽姑娘吧?”
扶苏没想到老师一语道破,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窘迫得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林晚终于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拍了拍扶苏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公孙姑娘是个好女子。有才有德,心怀天下,不卑不亢。这样的女子,配得上我林晚的学生,也配得上大秦未来的君主。”
“不过……”林晚话锋一-转。
“感情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只能为你解惑,却不能替你做主。接下来该怎么做,要看你自己的心。”
扶苏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心中的结,彻底解开了。
他不再为这份情感而感到困惑和羞愧,反而生出一种坦然和珍视。
他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面对这份美好的情愫了。
不是刻意回避,也不是急于求成,而是以一种更真诚、更尊重的态度,去与她相处,去共同完成他们肩负的事业。
看着扶苏那重新焕发神采的模样,林晚满意地拿起那块水晶,继续他的“科学研究”。
嗯,解决了学生的终身大事(的开端),也是为师者的分内之责嘛。
接下来,也该让技术院,拿出点真正的硬菜了。
水力锻锤,该到出成果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