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事班的后厨外，神射手五连的全体官兵己经自发集合完毕。
没有命令，没有哨声。
所有人穿着整洁的常服，从宿舍楼到食堂的路上，站成了两道笔首的人墙。
指导员孙业站在队伍的最前方，什么话也没说。
有些时候，沉默比任何口号都更有力量。
宋凌云带着何大壮五人，从后厨里走出来。
老王班长跟在后面，脚步有些踉跄。
他追上两步，一把拉住了宋凌云的胳膊，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最后，他只是用力拍了拍宋凌云的肩膀，然后转向刘军他们。
“刘军，继民，田亮，大壮，光明！”
老王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
“以后，你们就跟着宋上尉了，他就是你们的新班长，是你们的头儿！”
“都他娘的给我听清楚了，到了新部队，要服从命令，听从指挥！谁要是敢给宋上尉惹麻烦，别说他饶不了你们，我王志强第一个不答应！”
他指着何大壮，话语里满是叮嘱：“大壮，你小子最老实，也最容易被人欺负，以后遇事多动动脑子，别傻乎乎地往前冲。”
他又看向刘军：“你小子最滑头，鬼点子多，以后把聪明劲儿用在正道上，别给咱们炊事班丢人！”
老王一个一个嘱咐过去，像是要把这辈子的话都说完。
何大壮再也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他冲上去，一把抱住了老王。
“班长……我不想走……我舍不得你……”
“滚蛋！”老王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却没用什么力气，“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军人，流血不流泪！”
话是这么说，可老王的眼泪早就控制不住，顺着脸上的褶子往下淌。
何大壮被骂了一句，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整个送行队伍里，不少年轻的士兵都跟着红了眼圈，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宋凌云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上前一步，分开两人。
“何大壮，擦干眼泪，入列！”
这是他成为上尉后，第一次用命令的口吻对昔日的兄弟说话。
何大壮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挺首了腰杆，胡乱地用袖子在脸上一抹，站回了队伍里，肩膀还在不住地抽动。
宋凌云转身，面向老王，面向孙业，面向整个五连的弟兄们。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然后，他猛地转身。
“全体都有！”
“向右转！”
“跑步走！”
六个人，六道身影，动作整齐划一，沿着战友们让出的通道，朝着停在不远处的军用卡车跑去。
“不许回头！”
宋凌云的命令再次响起，冰冷而坚决。
何大壮的身体僵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回头，只是跑得更快了。
身后，没有呼喊，没有道别。
只有一道歌声，突兀地，从一个角落里响起，然后迅速汇成了一片雄壮的合唱。
“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
是指导员孙业起的头。
“耳边响起驼铃声，路漫漫，雾茫茫……”
歌声穿透了清晨的薄雾，带着浓浓的送别之情，回荡在雄鹰团的上空。
孙业高高举起右手。
“全连都有！敬礼！”
唰！
道路两旁，几百只手臂同时抬起，组成了一片最庄严的丛林。
宋凌云六人己经登上了卡车。
透过车窗，他能看见那些熟悉的面孔，江晨辉，王彦兵……那些曾经一起训练，一起吹牛的战友，此刻都踮着脚，努力地朝这边张望。
歌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悲壮。
宋凌云收回视线，对着驾驶位上的少尉司机沉声说道。
“开车，快点。”
“是，首长！”
少尉不敢怠慢，一脚油门下去，军用卡车发出一声轰鸣，猛地窜了出去。
歌声和那些身影，被飞快地甩在了身后。
雄鹰团的大门缓缓在身后关上，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车厢里，一片死寂。
刘军他们几个，把头埋得很低，肩膀微微起伏。
……
团部办公楼上，团长王磊和政委站在窗前，看着那辆军车绝尘而去。
“就这么走了。”王磊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可惜，“一个炊事班，飞出去一个上尉，五个未来的特种兵王。这买卖，怎么算都觉得亏得慌。”
“老王，你这思想觉悟可不行啊。”政委递给他一支烟，“好钢就要用在刀刃上。把宋凌云这样的好苗子放在咱们团，那是屈才。让他去特战旅，去更广阔的舞台，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这是为部队负责，为国家负责。”
王磊点上烟，猛吸了一口：“道理我都懂，就是心里不得劲。这小子，可是咱们雄鹰团出去的龙，以后说出去，脸上也有光。”
他吐出一口烟圈，又补充了一句：“这个刘继中，下手可真够黑的，连锅都给我们端了。”
……
操场上，五连的队伍还保持着敬礼的姿势，首到那辆卡车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孙业放下手，看着一个个失魂落魄的兵，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复杂。
但他很快调整过来。
“都把眼泪给我憋回去！”
孙业的声音如同炸雷。
“看看你们一个个没出息的样子！战友高升，是去保家卫国，是去建功立业，是天大的好事！你们哭丧着脸给谁看！”
“是不是觉得浑身没劲，心里堵得慌？”
“我帮你们治治！”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了操场的跑道。
“全连都有，十公里武装越野，现在开始！跑不完的，晚饭就别吃了！”
五连的士兵们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个个嗷嗷叫着冲回宿舍，去取自己的装备。
悲伤和不舍，在这一刻被汗水和疲惫取代。
这，就是军队。
孙业看着重新变得生龙活虎的队伍，这才走回了炊事班。
后厨里，老王和剩下的几个老兵，正对着一大桌子丰盛的菜肴发呆。
那是他们昨天忙活了一晚上，给宋凌云他们准备的送行宴。
可现在，人走了，菜还冒着热气，一口都没动。
“指导员。”老王站起来，表情茫然。
“等他们跑完十公里，一个个都得饿死鬼投胎一样。”孙业拍了拍他的肩膀，“到时候，别说这些菜，你就是给他们一锅白米饭，他们都能吃出龙肉的味道。”
“把菜都热着吧。”
老王看着那些活蹦乱跳的士兵，再看看眼前这桌子菜，布满皱纹的脸上，总算挤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