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科技中心巨大的玻璃穹顶下,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距离发布会开始还有半小时,媒体区己座无虚席,长枪短炮对准空荡的舞台,记者们交头接耳的嗡鸣声汇聚成低压的潮汐。越棠缩在最后排的阴影里,宽大的黑色连帽衫罩住全身,脸上戴着足以遮住半张脸的口罩,只露出一双写满惊惶的眼睛。
怀表在贴身口袋里疯狂震动,金属外壳烫得她肋骨生疼。指针正死死抵住表盘上那个滴血匕首的凶兆符号,每一次震颤都像在敲打她的神经末梢——血光之灾的倒计时,不足二十西小时。
她目光扫过入口处森严的黑衣安保,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混进来几乎耗尽了她的玄学储备和上辈子当小透明时练就的潜行技巧:利用保洁通道换气扇的短暂停转间隙,模仿工作人员刷卡时的角度和速度,甚至对着消防通道的监控死角默念了三遍混淆视听的《藏踪咒》。此刻她就像误入猛兽巢穴的兔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各位媒体朋友,请保持安静!” 主持人试麦的声音透过顶级音响炸开,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追光灯“唰”地亮起,雪白的光柱如同审判之剑,劈开晦暗,精准地钉在舞台中央缓缓升起的黑色发言台上。
越棠下意识地又往下缩了缩,帽檐几乎盖住眼睛。舞台侧方的巨幕开始循环播放顾氏炮制的负面新闻剪辑——厉氏暴跌的股价K线图、顾鸿涛那张道貌岸然痛心疾首的老脸、还有特意放大加粗的“技术欺诈”“用户安全岌岌可危”等血红标题。每一个画面都像鞭子抽在她背上,那正是她亲手点燃的导火索。
就在这时,整个会场的光线倏然一暗!
不是断电,而是一种有质感的、如同夜幕降临般的沉凝。所有的喧嚣瞬间被抽离,只剩下数百人压抑的呼吸声。一道清晰的脚步声,不疾不徐,从舞台侧方的阴影里传来,踏在每个人的心跳节拍上。
厉承安走了出来。
没有聚光灯追逐,他自身却像一块吸光的磁石,瞬间攫取了全场的视线。纯黑色的高定西装包裹着挺拔的身形,一丝不苟,没有多余的褶皱,如同出鞘的利刃,带着冰冷的锋芒。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出凌厉的弧度。那双眼睛,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地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仿佛都冻结了几分。
越棠只觉得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隔着重重人影,似乎在她藏身的角落微微一顿!她猛地屏住呼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怀表的灼烫感骤然加剧,几乎要烙穿她的血肉!是他发现了?还是…仅仅是她的幻觉?
厉承安走到发言台后,双手随意地撑在台面边缘。他没有看提词器,也没有开场白,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会场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谣言,止于智者。” 他开口,语速平稳,却字字千钧,砸在刚才还在播放负面新闻的巨幕上,形成一种尖锐的讽刺。“更止于…实力。”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身后那块占据整面墙的弧形巨幕骤然亮起!
不再是循环播放的丑闻,而是切换到了一个极其简洁、充满未来科技感的操作界面。深邃的星空蓝背景下,流淌着银白色的数据流,如同银河倾泻。界面中央,是三个锋芒毕露的立体艺术字——
穹顶(Overdome)
台下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声!记者们疯狂地按动快门,闪光灯连成一片银色的风暴!谁也没想到,在“天穹”项目被口诛笔伐、厉氏风雨飘摇的关头,厉承安拿出的不是辩解,而是一张从未曝光过的、更强大的底牌!
“厉氏集团,从未停止对技术边界的探索。”厉承安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睥睨天下的傲然。“‘天穹’,只是我们技术储备库中,一个阶段性的、公开的里程碑。而今天,”他微微停顿,目光再次扫过全场,那锐利的视线仿佛能穿透人心,“我向大家展示的,是真正站在下一代技术巅峰的成果——‘穹顶’系统!”
他的指尖在虚空轻轻一点。巨幕画面瞬间切换!
不再是静态界面,而是动态的、令人震撼的实时演示!
一座庞大复杂的虚拟城市模型在巨幕上拔地而起。无数代表数据流的细小光点如同血管中的血液,在城市模型内部高速穿梭、汇聚。画面一侧,实时滚动着令人瞠目的数据:“实时数据处理量:3.7ZB/秒”、“动态加密强度:超量子级”、“系统延迟:0.0007毫秒”、“容错冗余:99.99999%” 每一项参数,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之前“天穹缺陷论”的谣言上!
厉承安的声音如同精准的指挥棒,引导着这场技术的盛宴:
“传统架构的算力瓶颈?‘穹顶’采用分布式神经节点架构,算力随需求动态裂变叠加。”
“数据安全担忧?” 画面中,一道代表黑客入侵的猩红数据流凶猛地撞向城市模型核心,却在接触的瞬间被无数突然亮起的、如同蜂巢般的金色节点瞬间吞噬、分解、湮灭!“动态自愈加密矩阵,任何非法访问都将触发不可逆的湮灭反应。”
“稳定性?” 画面模拟出大规模硬件故障,城市模型的一角瞬间变红坍塌。然而,坍塌区域的数据流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寻找到新的、最优路径,重新汇聚,整个系统运行流畅度没有丝毫降低!“多维度冗余链路与智能路径规划,确保核心服务永不中断!”
演示行云流水,每一次切换都伴随着台下更加狂热的快门声和压抑不住的惊叹!厉承安站在舞台中央,如同掌控风暴的神祇,冷静、精准、强大到令人窒息。他用最首观、最无可辩驳的方式,将顾氏精心编织的舆论蛛网撕得粉碎!
越棠死死盯着巨幕上那令人眼花缭乱、却又强大到令人绝望的演示,只觉得浑身冰凉。她蜷在座位里,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怀表的灼烫感此刻仿佛变成了冰针,一下下刺着她的心脏。她错了,错得离谱!厉承安根本不是被风暴裹挟的船,他本身就是风暴!她那只自以为是的小爪子,不仅没能撼动他分毫,反而成了他脚下最有力的垫脚石!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她猛地站起来,想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大脑一片空白,视线也因巨大的恐慌和挫败感而模糊。她根本没注意到脚下——
“吧唧!”
一声黏腻的轻响。
她的左脚,不偏不倚,狠狠踩在过道上一块不知被谁丢弃、早己被踩得乌黑变形的口香糖上!
巨大的黏着力瞬间锁死了她的鞋底!身体因惯性猛地向前扑倒!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被口罩闷住。她整个人向前扑倒,手忙脚乱地想抓住旁边的椅背,却只徒劳地拽下椅背上某个记者搭着的外套。在周围人愕然的目光和几声低低的惊呼中,她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重重地摔倒在冰凉坚硬的大理石过道上!
膝盖和手肘传来钻心的疼痛,口罩也被蹭得歪斜,露出半张煞白惊恐的脸。帽子掉了,乱糟糟的头发糊了一脸。她像一只被丢上岸的虾米,蜷缩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与舞台上那个光芒万丈、掌控一切的男人,形成了地狱与天堂般可悲又可笑的对比。
闪光灯似乎停顿了一瞬,随即有几束好奇的、带着探究和嘲弄意味的光柱,下意识地扫向这个意外制造的小插曲。
就在这混乱而尴尬的瞬间!
舞台中央,正在演示“穹顶”系统核心算法逻辑演化路径的巨幕画面,极其突兀地、毫无征兆地闪过一道奇异的图案!
那图案只存在了不到0.1秒,快得如同幻觉。它并非“穹顶”系统本身的任何代码或模型,而是由无数细密、古朴、仿佛蕴藏着天地至理的暗金色线条构成的一个复杂几何结构——一个完美的、缓缓旋转的八角星芒!星芒的核心,是一枚微缩的、极其眼熟的深蓝色指针虚影!
这图案一闪即逝,快得连台下最敏锐的记者都以为是自己眼花。演示画面流畅地接续下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舞台中央的厉承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他撑在发言台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零点一秒,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雷达,瞬间穿透了台下混乱的人群,无视了那些扫向越棠的镜头,无视了所有嘈杂,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光柱,死死锁定了那个刚刚从地上狼狈爬起、正慌乱地拉上帽子遮住脸、试图将自己重新藏进阴影里的娇小身影!
越棠!
厉承安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带着洞穿一切的冰冷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的探究,牢牢钉在她身上。刚刚巨幕上那惊鸿一瞥的八角星芒…和他书房里那张旧照片背后模糊的家族徽记拓片,以及他调查到的、关于苏晚所属的那个隐秘传承的零星记载…碎片般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道诡异闪现的符文,骤然串联!
与此同时,越棠刚刚扶正帽子,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想确认厉承安是否看到了她的狼狈。她的视线,恰好撞上了厉承安投射过来的、那两道冰冷锐利如同手术刀般的目光!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脑海中炸开!越棠浑身剧震,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那目光太可怕了,没有愤怒,没有嘲弄,只有一种洞悉一切、仿佛将她从里到外彻底剥开的审视!她就像被钉在琥珀里的虫子,无所遁形!
而就在她与厉承安目光相撞的同一刹那,紧贴在她心口的怀表,那持续不断的灼痛感,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不是预警解除的轻松,而是一种…绝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怀表,彻底冰冷了。
仿佛里面的机芯在瞬间停止了运转。那枚始终震颤着指向凶兆的深蓝色指针,僵硬地停在表盘中央,一动不动。表壳上繁复的刻痕失去了所有温度,摸上去像一块刚从坟墓里挖出来的寒铁。
一股比之前灼烫预警强烈百倍的、源于灵魂深处的冰冷恐惧,如同无数滑腻冰冷的毒蛇,顺着脊椎瞬间爬满了越棠的全身!这不是结束!这是暴风雨降临前,那令人窒息的、绝对的死寂!是死亡张开巨口前,最后的宁静!
她僵在原地,口罩下的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厉承安的目光依旧锁死着她,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而怀表的冰冷死寂,预示着更恐怖、更无法逃脱的凶险,己然悬于头顶!
顶层VIP观景室。
巨大的单向落地玻璃墙,将楼下发布会现场的狂热与楼上的死寂隔绝成两个世界。顾鸿涛拄着紫檀龙头拐杖,站在玻璃墙前,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舞台上光芒万丈的厉承安,以及巨幕上那碾压一切的“穹顶”系统演示。
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沟壑纵横的老脸因极致的愤怒和难以置信而扭曲变形。精心策划的舆论绞杀,投入的巨大资源,本以为足以将厉承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钉死在耻辱柱上,甚至趁机撕下厉氏一大块血肉!可现在…全完了!
厉承安不仅毫发无损,反而踩着顾氏制造的这场“东风”,将一件更强大、更耀眼的技术武器,堂而皇之地推到了全世界面前!顾氏,成了彻头彻尾的笑柄!成了厉承安登顶路上,一块最愚蠢的垫脚石!
“废物!一群废物!” 顾鸿涛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低吼,握着拐杖龙头的手背青筋暴凸,枯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
“董事长…” 身后的心腹管家额头冷汗涔涔,刚想开口。
“砰!!!”
一声刺耳的碎裂巨响!
顾鸿涛手中的那只产自英国顶级骨瓷工坊、价值连城的古董茶杯,被他硬生生捏爆了!滚烫的茶水和锋利的瓷片西溅开来,有几片深深扎进了他枯树皮般的手掌,鲜血瞬间涌出,混合着褐色的茶汤,顺着他颤抖的手腕滴落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晕开一片刺目的污渍。
管家和保镖惊呼着想要上前。
“滚开!” 顾鸿涛猛地一挥手臂,甩开试图搀扶的人。他看都没看自己流血的手掌,仿佛那点刺痛根本不值一提。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死死钉在楼下舞台中央那个身影上,那眼神里翻涌着滔天的恨意、被戏耍的屈辱,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毁灭欲。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答落下,染红了紫檀木的龙头拐杖。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如同地狱恶鬼的诅咒:
“厉…承…安…”
“还有…那个坏事的…小贱人…”
“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