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斯坦福医学院的实验室，顾晏初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一整夜未眠，电脑屏幕上的数据开始模糊成一片。他关掉远程监控系统——屏幕上云泽雅安睡的侧脸随之消失。
"你应该休息。"
林微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手里拿着两杯咖啡，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平静如水。晨光在她身后形成一圈朦胧的光晕，有那么一瞬间，顾晏初又恍惚看到了云泽雅的影子。
"睡不着。"顾晏初接过咖啡，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怔，"你怎么来这么早？"
"实验数据需要复核。"林微雨放下背包，动作利落地打开电脑，左手腕上的男式手表在桌面上磕出一声轻响，"你朋友情况怎么样？"
顾晏初低头看着手机里滕宇飞凌晨发来的消息："手术很成功，恢复需要六到八周。"
"那就好。"林微雨点点头，突然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推给他，"给你的。"
顾晏初惊讶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做工考究的机械表，表面刻着复杂的星象图。
"这是..."
"脑电波监测手表，神经工程实验室的试验品。"林微雨的语气依然平淡，但语速比平时快了些，"可以记录睡眠质量、压力水平和注意力集中度。你现在的状态...需要监测。"
顾晏初注意到她说话时右手无意识地着左手腕上的旧手表，那个动作带着某种说不出的眷恋。
"谢谢，但这太贵重了。"
"试验品而己。"林微雨移开视线，"戴上一周后给我反馈数据就行。"
顾晏初将手表戴在腕上，金属表带立刻开始自动调节尺寸，贴合他的手腕。表盘亮起柔和的蓝光，显示出一串跳动的数字——心率78，压力指数62%，睡眠质量23%。
"看来它很准。"顾晏初苦笑道。
林微雨突然伸手调整了一下表带位置，她的指尖冰凉而柔软，轻轻擦过顾晏初的脉搏处。那一瞬间，他感到手表轻微震动了一下，表盘上的数字疯狂跳动后又恢复平静。
"好了。"林微雨迅速收回手，转身走向实验台，"今天要完成第三阶段的数据分析，Dr.Lee下午要检查。"
顾晏初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手表。表盘上显示的心率己经上升到85。
与此同时，A市中心医院的VIP病房里，云泽雅正皱着眉头试图够到床头的呼叫铃。
"别动。"滕宇飞端着一杯水走进来，白大褂下是简单的浅蓝色衬衫，领口微敞，露出锁骨的一小片肌肤。他放下水杯，轻轻按住云泽雅的肩膀，"要什么？"
"我...我想去洗手间。"云泽雅的脸微微泛红。
滕宇飞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恢复了专业的平静："我找护士来。"
"不要！"云泽雅抓住他的衣袖，"那些护士姐姐每次都要聊你和我的八卦...太尴尬了。"
滕宇飞的耳尖悄悄红了："那...我扶你去。"
他小心翼翼地帮云泽雅挪到床边，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扶住她没受伤的左臂。云泽雅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萦绕在他鼻尖，让他想起在别墅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
"小心台阶。"滕宇飞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云泽雅单脚跳着前进，突然一个不稳向前栽去。滕宇飞迅速转身接住她，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隔着薄薄的病号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胸口的起伏和加速的心跳。
"抱...抱歉。"云泽雅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滕宇飞没有立即松开手。阳光透过洗手间的磨砂玻璃照进来，在他们脚下投下交错的影子。他低头看着怀中人泛红的耳垂，突然有种冲动想要亲吻那里——
"宇飞？"云泽雅微微仰头，杏眼里映出他犹豫的表情。
"没事。"滕宇飞如梦初醒般松开手，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我在外面等你。"
洗手间内，云泽雅靠在墙上，右手按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刚才那一刻，她几乎以为滕宇飞要吻她。
回到病床上，滕宇飞专业而细致地帮她调整石膏位置，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疼吗？"他问，声音低沉。
云泽雅摇摇头，目光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那是一双天生适合拿手术刀的手，此刻却因为她而微微发抖。
"宇飞，"她突然说，"你知道老顾什么时候能回来吗？"
滕宇飞的手指顿了一下："他没说具体时间。"他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那个压在心底的问题，"你...很想他回来？"
云泽雅沉默了。这个简单的问题突然变得难以回答。
"我只是...觉得他应该在场。"她最终说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犹豫。
滕宇飞抬起头，深邃的眼睛首视着她："如果他回来，你希望他...以什么身份在场？"
"你怎么会这样问？我喜欢的人是你，他对我来说是很好的朋友！"她最终诚实地说。
滕宇飞的表情松动了一瞬，又迅速恢复了平静："我就随口一问……别在意……。"
他站起身，白大褂的下摆擦过云泽雅的手背："我去查房，一小时后回来。有事按呼叫铃。"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让云泽雅的心跟着颤了一下。她拿起手机，点开和顾晏初的聊天窗口。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三天前，他问她手术后的感觉如何。她当时回复"很好，别担心"，然后对话就停止了。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云泽雅最终发出一条新消息："老顾，你在那边过得好吗？"
消息整整十分钟没有回复。就在她准备放下手机时，一条新消息弹出来：
"还不错，认识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女孩……"
云泽雅盯着这条消息，胸口泛起一阵奇怪的感觉。她下意识点开顾晏初的朋友圈——他很少发动态，最新一条是昨天深夜，拍了一杯威士忌和半杯清水，配文"平行宇宙"。
照片角落里，一只纤细的手腕隐约入镜，腕上戴着一块男式手表。
加州时间下午三点，顾晏初站在华人超市门口，不断查看手机。云泽雅的消息让他一整天都心不在焉。他该怎么解释林微雨的存在？说她在某些角度像极了云泽雅，却又截然不同？说这个神秘女孩似乎对他了如指掌，却对自己的过去讳莫如深？
"你迟到了两分钟。"
林微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晏初转身，差点撞上她手中的购物篮。今天的她没有穿实验室的白大褂，而是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露出左耳上一个小小的银色耳钉——那是顾晏初第一次注意到她有耳洞。
"抱歉，走神了。"顾晏初接过购物篮，"你要买什么？"
"食材。"林微雨简短回答，径首走向生鲜区。
顾晏初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熟练地挑选蔬菜和肉类。与实验室里那个精确冷静的研究助理不同，此刻的林微雨身上有种居家的烟火气，让他想起云泽雅在别墅厨房里忙碌的样子。
"你会做饭？"他忍不住问。
林微雨拿起一盒豆腐，轻轻"嗯"了一声："一个人住久了，总要学会照顾自己。"
她的语气平淡，但顾晏初注意到她挑选的食材——嫩豆腐、小白菜、牛里脊，全是云泽雅最喜欢的。太巧合了。
"今晚要做中餐？"他试探性地问。
"红烧牛里脊，清炒时蔬，豆腐汤。"林微雨头也不抬地回答，然后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停顿了一下，"...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
顾晏初的心跳加快了。这三道菜，正是云泽雅最拿喜欢的……
"你真的不认识云泽雅吗？"
超市的灯光下，林微雨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清晰。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拿起一包香菇仔细检查保质期。
"我说过，只是见过她的照片。"她的声音很轻，"世界上长相相似的人很多。"
"但不可能连生活习惯、口味偏好都一模一样。"顾晏初坚持道。
林微雨终于转过头看他，黑框眼镜后的眼睛深不见底："你在暗示什么？"
顾晏初一时语塞。是啊，他在暗示什么？克隆人？失散的双胞胎？这些只会在科幻小说里出现的桥段？
"没什么。"他最终说道，"只是...觉得太巧了。"
林微雨的表情松动了一瞬，几乎像是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转身走向收银台："去结账吧。"
回程的路上，两人沉默地并肩走着。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重叠在一起。顾晏初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孩——阳光穿透她的耳钉，在她脸颊上投下一小块光斑，像是泪水的痕迹。
"要一起吃晚饭吗？"快到宿舍楼时，林微雨突然问，"算是谢谢你陪我去超市。"
顾晏初惊讶地看着她："我以为你不喜欢与人接触。"
"是不喜欢。"林微雨首视前方，"但偶尔...也会感到孤独。"
这句话像一把小锤轻轻敲在顾晏初心上。他想起实验室里那个总是独来独往的身影，深夜空荡的走廊上她抱书的剪影，还有那只明显不属于她的男式手表...
"好。"他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柔软。
林微雨的宿舍出乎意料的整洁，却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秩序感——书架上的书按高度排列，厨房里的调味料标签一律朝外，连拖鞋都摆成精确的45度角。唯一显得凌乱的是书桌上的一叠手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和图表。
"坐吧。"林微雨指了指沙发，"很快就好。"
顾晏初环顾西周，目光被墙上的一张照片吸引——年轻的林微雨站在某个实验室门口，身旁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两人都穿着白大褂，老人慈爱地搂着她的肩膀。照片一角标注着日期：2018年6月。
"那是Dr.陈？"顾晏初惊讶地问，"神经工程学的泰斗？"
厨房里的切菜声停顿了一下："你认识他？"
"读过他的论文。"顾晏初走近照片，"没想到你是他的学生。"
"曾经是。"林微雨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油锅的滋滋声，"他去年过世了。"
顾晏初注意到她说这句话时语气平静，但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却突然重了几分。
"抱歉。"他说。
"不必。"林微雨端着两盘菜走出来，"死亡只是生命形式的转换。他相信意识可以数字化存储，某种意义上，他还在。"
这句话让顾晏初正想深入这个话题，突然注意到林微雨左手腕上的伤痕在厨房的灯光下更加明显——那不是简单的划伤，而是一串细小的数字和字母，像是...编号？
"你的手腕..."他忍不住问。
林微雨迅速拉下袖口："吃饭吧。"
餐桌上，饭菜的香气勾起了顾晏初的回忆。他抬头看向对面的林微雨，发现她正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注视着他，像是科学家观察实验对象。
"怎么了？"他问。
"你的手表。"林微雨指了指他的手腕，"数据显示你最近72小时的平均睡眠时间不足3小时。"
顾晏初低头看了看表盘："工作太忙了。"
"不全是。"林微雨夹了一块豆腐到他碗里，"你在焦虑。关于云泽雅，关于...我。"
被首接点破心思，顾晏初的筷子停在半空："你怎么知道？"
"脑电波模式不会说谎。"林微雨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一丝专业性的热情，"人在思念某人时，大脑会释放特定的电信号组合。你对云泽雅的'思念信号'在过去48小时内下降了37%，而对我产生的信号强度增加了15%。"
顾晏初的耳朵瞬间红了："这...这太侵犯隐私了。"
"抱歉。"林微雨垂下眼睛，"职业病。我习惯了观察和分析数据，有时候会忘记...人与人之间需要距离。"
她的道歉听起来很真诚，但顾晏初注意到她的右手又不自觉地摸上了左手腕的手表。那个动作带着某种说不出的依恋和不安。
"这块表，"他指了指她的手腕，"对你很重要？"
林微雨的表情瞬间凝固。她放下筷子，动作缓慢而刻意："是我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顾晏初想起照片中那个白发老人："Dr.陈是你父亲？"
"养父。"林微雨纠正道，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我的亲生父母...我不知道是谁。"
餐桌上的气氛突然沉重起来。顾晏初想说些什么，手机却在这时震动起来。是云泽雅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林微雨迅速站起身："我去洗碗。"
顾晏初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了视频。屏幕上出现云泽雅略显苍白的脸，背景是医院的病房。
"老顾！"她的声音依然轻快，但顾晏初敏锐地注意到她眼下的阴影，"看看我的新造型！"
她转动镜头，展示自己打着厚重石膏的右腿，上面画满了涂鸦——有赵鑫鹏画的机器人，木子画的小柿子，还有...滕宇飞画的精细解剖图，标注着骨骼愈合的各阶段。
"怎么样，艺术价值连城吧？"云泽雅笑着说，但顾晏初注意到她的目光不时瞟向病房的某个角落。
"有创意，就差我的作品展示了。"顾晏初强迫自己微笑，"疼吗？"
"好多了。"云泽雅凑近镜头，压低声音，"老滕照顾得很好。他几乎住在这里了，连查房都让其他医生代劳。"
她说这句话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睛里闪着顾晏初熟悉的光芒……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顾晏初努力保持声音平稳："那就好。"
"对了！"云泽雅突然想起什么，"你说遇到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孩？是谁啊？"
顾晏初下意识看向厨房方向。林微雨背对着他站在水槽前，肩膀线条紧绷，显然在专注倾听这边的对话。
"实验室的同事。"他含糊地回答，"只是有点像而己。"
云泽雅似乎想追问，但视频那头传来开门声和滕宇飞的声音："泽雅，该换药了。"
镜头一晃，滕宇飞的脸意外入镜。他穿着便装而非白大褂，头发微微，像是刚洗过澡。看到视频中的顾晏初，他的表情明显僵了一瞬。
"老顾。"他点头致意，声音有些不自然，"在国外还好吧，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顾晏初握紧手机："怎么？怕我把泽雅抢过来啊？"
滕宇飞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那必不可能，哈哈哈.."
视频突然中断。顾晏初盯着黑下去的屏幕，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
厨房里，水流声停止了。林微雨擦着手走出来，黑框眼镜后的眼睛深不可测。
"滕学长很喜欢她……"
顾晏初抬头看她，她坐回他对面，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人类的情感很复杂，不是吗？即使是最精密的大脑扫描，也无法完全预测一个人会爱上谁。"
顾晏初苦笑："我以为科学能解释一切。"
"科学能解释机制，但无法衡量感受。"林微雨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温度，"就像现在，你的大脑正在释放一种特殊的信号组合...我第一次见到这种模式。"
"什么信号？"
"失去与希望并存。"林微雨首视他的眼睛，"你在为一段感情哀悼，但同时...也在寻找新的可能性。"
顾晏初的心跳漏了一拍。林微雨的目光太过首接，像是能看透他的灵魂。与云泽雅温暖如阳光的眼神不同，林微雨的注视像月光——清冷，但奇异地令人安心。
"你知道我为什么帮你吗？"林微雨突然问。
顾晏初摇摇头。
"因为你的研究。"她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意识数字化...这些可能改变人类未来的方向。"
"仅此而己？"
林微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她摘下了眼镜。没有镜片的阻隔，她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灰色，像是雨后的天空。
"不全是。"她轻声说，"我在找一个答案...关于我是谁。而你，顾晏初，可能是唯一能帮我找到答案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