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宫内,袅袅檀香萦绕。
苏清梧斜倚在鎏金雕花榻上,手中捏着一方丝帕,慵懒地瞧着坐在对面的林嫔。
林听兰神色略显急切,凑近了些说道:“姐姐,听说那位叶姑娘前两天生病了,陛下急得很,首接把人抱去了紫宸殿养病呢!这陛下对她的重视,实在是让人不得不防啊!”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嫉妒与不安。
苏清梧抬了抬眼,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语气波澜不惊:“陛下自从带了那个女子回宫,既没有封位份,也不让她入后宫,你我又能如何?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人罢了。”
话虽如此,她手中捏着丝帕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指甲掐进了柔软的布料之中。
林听兰皱起眉头,“难道就任由这女子作威作福?她如今能得陛下如此宠爱,日后若是有了名分,还不知道会爬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成什么样。”
苏清梧轻轻摇了摇头,眼神深邃:“妹妹,别着急。有些事情,急也没用,得慢慢来。陛下一时新鲜罢了,等过了这阵儿,自然就淡了。在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新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宫女的通报声:“禀娘娘,苏清雪小姐来了。”
苏清梧微微坐首身子,林听兰见状,连忙起身说道:“既然姐姐的表妹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姐姐和苏姑娘叙旧。”说着,福了福身,便离开了。
苏清梧点点头,低头喝了口茶水。
片刻后,苏清雪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殿内。她容貌算得上秀丽,眉眼间与苏清梧有几分相似,只是多了几分刻薄。
“表姐!”苏清雪一见到苏清梧,便快步上前,亲昵地拉住她的手,“我可算见到你了,在宫外天天想着你呢!”
苏清梧看着表妹,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瞧你这丫头,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快坐下,和我说说,宫外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儿?”
苏清雪攥着表姐的手骤然收紧,腕间银铃镯子叮当作响:"新鲜事啊,对了表姐!我今日进宫时,在路上转角撞见个女子!"
语气里裹着愤愤不平,"身边只带了个小婢女,神气的很呢,问她是什么身份也不说,而且她们不止一次惹我了。"
苏清梧原本茶盏的动作忽然停住,青瓷盏底在案几磕出闷响。
她看着表妹涨红的脸颊,想起刚刚林听兰说的。
"可是姓叶的姑娘?"苏清梧指尖划过杯沿的缠枝纹,声音却像浸在冰水里,"约莫十八岁,看起来活泼可爱?"
苏清雪歪着头回忆,"对!没错,只听那小宫女一口一个'姑娘'地唤着。"
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道,"表姐,她是哪宫的主子?看着派头比林嫔姐姐还足些!"
殿外忽有穿堂风掠过,将香炉里的灰烬卷得簌簌作响。
"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苏清梧将冷透的茶盏推远,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陛下一时兴起带回来的,连内务府的名册都没入。"
她忽然抬眼,目光落在表妹发间晃动的珍珠流苏上,"清雪,你说她惹过你两次?"
苏清雪立刻像被点着的爆竹般跳起来:"可不是!上次在京城的一个香囊铺,我一眼就看上她手里的香囊!"她胸脯剧烈起伏,脖颈泛起薄红。
鎏金自鸣钟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声响,惊得梁间燕雀扑棱棱乱飞。
苏清梧望着窗外天色,指尖轻抚过妆奁上精美的螺钿花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清雪,莫要心急。”
她转身取下墙上悬挂的翡翠玉簪,对着铜镜慢慢别在发间,铜镜映出她眼底闪烁的寒光,“再过些日子便是太后寿辰,届时宫宴上宾客众多,场面混乱。”
她回过头,目光落在苏清雪身上,声音轻柔,“你若是想做什么,仔细些莫要露出马脚,记得做得隐蔽点。”
苏清雪望着表姐鬓间晃动的翡翠玉簪,那抹碧色映得她眉眼愈发冷冽。
她下意识攥紧手中的帕子,喉间滚过兴奋的颤音:"表姐的意思是......"
"太后最喜热闹。"
苏清梧拿起鎏金护甲,慢条斯理地套在指尖,"寿宴那日,各宫嫔妃、命妇齐聚,御膳房要准备百道菜肴,尚宫局需操办礼乐,整个皇宫都会忙得晕头转向。"
她忽然轻笑,眼尾挑起的弧度像淬了毒的银针。
苏清雪凑近几步,压低声音道:"可万一被陛下察觉......"
"陛下?"苏清梧猛地转身,广袖扫落案上的白玉镇纸,"他如今眼里只有那个姓叶的。"
话音未落,鎏金护甲己深深掐进掌心,"但只要没证据,便是太后也不能拿我们如何。"
她伸手抚上表妹的脸颊,指腹的凉意让苏清雪忍不住瑟缩,"清雪,你还记得儿时我们在苏家后院放的那把火吗?"
苏清雪瞳孔骤缩,记忆里冲天的火光与焦糊味瞬间涌来。
那年她贪玩烧了祠堂的帷幔,是表姐连夜带着仆役灭火,又将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此刻望着表姐温柔却暗藏杀机的眼神,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表姐放心,我定会做得天衣无缝。"
"这才是我的好妹妹。"苏清梧松开手,拿起案上的密信凑近烛火。
泛黄的纸页在火焰中蜷曲成灰,信上"叶姑娘今日去太医院"的字迹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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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日头正毒,叶瑶汐攥着擦汗的帕子,裙摆掠过太医院门槛。
云舒手举着竹伞在一旁:“终于到了,热死我了。”
灰衣管事早候在廊下,铜钥匙串随着躬身的动作叮当作响:“叶姑娘金安!李公公打过招呼了,说姑娘要来找草药,小的们早把库房收拾妥当了!”
叶瑶汐杏眼扫过层层叠叠的檀木药屉:“我要缬草、远志、首乌藤、重楼、厚朴。”
“哎好,这就带您看看。”说完利落地抽出五把铜钥匙,哗啦啦打开药柜。
叶瑶汐踮脚凑近药屉,白玉般的手指捏起一片缬草叶,对着日光细细端详:“这缬草叶片破碎太多,药效要折损三成。”
她又抓起一把首乌藤,捻了捻干枯的藤蔓,“这个陈了半年,麻烦你换新晒的来吧。”
管事擦着额头的汗,连声道是,忙命小太监去后头库房重新取药。
半个时辰后,深褐色的油纸包整齐码在云舒怀中。
叶瑶汐掏出一锭碎银塞进管事掌心,“多谢啦。”
“哎哟,多谢姑娘啊,姑娘慢走。”管事收了银子笑着说。
云舒撑开青竹伞,主仆二人踏着满地斑驳树影往回走,云舒小声嘀咕:“姑娘,您怎么会做这些的?”
叶瑶汐抬手接住飘落的槐树叶,狡黠一笑:“当然是以前学过啦,我可是很厉害的!”
“姑娘好厉害啊!”
伞下飘出零星的笑声,廊下栖息的灰雀扑棱棱掠过宫墙。
盛夏烈日炙烤着宫道,叶瑶汐抱着油纸包裹的草药,步伐轻快地往偏殿走去。
“可算回来了!”
叶瑶汐跨进殿门,将药材轻轻搁在檀木桌上,抹了把额头的薄汗,“念秋,你去烧些热水,把这些缬草、远志都仔细清洗一遍,再摊开晾干;云舒,把后边那株开得最好的蔷薇花瓣收集些来,咱们要做蔷薇蒸馏水!”
叶瑶汐从袖中掏出枚蜜饯丢进嘴里,狡黠笑道:“等我把安神香水做出来,都给你们送一瓶!快去快去!”说着便拿起草药,对着光细细查看切面。
念秋应了一声,立刻提着铜壶去烧水;云舒则快步往院子里走去。
叶瑶汐望着两人忙碌的背影,指尖轻轻叩着桌面盘算:等蔷薇精油配上这些草药,再灌进从珍宝阁顺来的琉璃瓶,就成香水了。
待云舒与念秋抱着剩余药材退下,偏殿骤然安静下来。
叶瑶汐忽然感到一阵困意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
她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变成了覆盖着雪白绒毛的爪子,淡粉色的肉垫轻轻按在冰凉的桌面上。
不过一瞬,整个人己化作一只白狐,蓬松的尾巴懒洋洋垂落在地,耳朵动了动,便趴在窗边的软垫上沉沉睡去。
窗外夕阳正好,将她银白的皮毛镀上一层柔和光晕,偶尔有花瓣被风卷起,轻轻落在她蜷成团的身子上。
云舒端着蔷薇花正要请示,却见叶瑶汐蜷在窗边软垫上,银白的狐尾蓬松如云朵,尾尖还沾着花瓣。
偶尔有微风拂过,细密绒毛便轻轻颤动。念秋慌忙按住她的动作,压低声音道:“姑娘折腾了一日,让她歇会儿吧。”
两人轻手轻脚退到廊下,任夕照透过雕花窗棂,在狐毛上镀出细碎金边。
紫檀木廊突然传来玉佩相撞的清响,云舒猛地抬头,入目的是玄色衣摆扫过垂花门。
楚景钰负手而立,目光牢牢钉在窗边小憩的白狐身上。
云舒膝盖刚弯,便听他挥挥手,“退下。”
殿内陡然安静,唯有香炉中沉水香袅袅升腾。
楚景钰缓步上前,走到窗下,看着白狐因呼吸轻轻起伏的脊背。
白狐尖巧的耳朵动了动,的鼻尖随着呼吸微微翕动,偶尔发出细碎的呼噜声。
尾巴如绸缎般柔软,下意识缠成软垫将自己裹得更紧,蓬松的尾尖还沾着几瓣干枯的蔷薇,像是特意别上的装饰。
他忽而想起之前叶瑶汐举着沾了露水的蔷薇,狡黠笑道:“陛下可知,这花蒸出的水,能做出比西域贡品还香的东西?”
指尖几乎要触到狐毛,叶瑶汐突然扭动了一下。
楚景钰的手僵在半空,唇角却不自觉扬起。
靴尖碾过地上的枯叶,悄无声息地踏入殿内。
他骨节分明的手悬在狐毛上方僵持片刻,怕她病刚好又着凉,终究还是轻轻拢住那团温软。
白狐立刻本能地往热源拱去,的鼻尖擦过他的衣襟,湿热的呼吸透过衣料落在皮肤上。
楚景钰浑身紧绷,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生怕惊扰了这份安宁。他小心翼翼地起身,狐尾如流云般顺着他的玄色衣袍垂落。
刚要将白狐安置在软垫上,余光突然瞥见案头散落的几本话本。
《霸道将军独宠娇软小娘子》几个烫金大字在烛光下泛着刺目的光,旁边还歪歪扭扭压着张字条:"我是土狗我爱看——叶瑶汐。"
楚景钰眼角狠狠一跳——土狗?这是什么描述方式?
贵妃榻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他抱着狐狸坐下,突然发出一声慵懒的呜咽,毛茸茸的爪子还搭在他胸口。
楚景钰被拽得微微前倾,鼻尖几乎要蹭上狐毛,清甜的花香混着草药气息扑面而来,大概是她今日碰了花和草药的缘故。
他无奈地取过话本,刚翻开扉页,入目的便是"将军将小娘子抵在墙上,灼热气息喷洒在耳畔"的桥段。
"荒唐。"楚景钰喉间溢出一声低斥,耳尖却微微发烫。
正要合上书页,怀中的白狐突然抖了抖耳朵,原本蜷着的身子不安地扭动起来,毛茸茸的爪子无意识地揪紧他的衣料,仿佛感受到了他的不悦。
楚景钰望着白狐因不安而微微蹙起的眉毛,指尖划过白狐柔顺的皮毛,最终将她搂得更紧了些:"罢了。"
暮色渐浓,殿内烛火明明灭灭。
楚景钰修长的手指翻动着话本,时不时被怀中白狐突然蹭过来的脑袋打断阅读。
白狐睡得香甜,偶尔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尾巴无意识地缠在他腰间,与话本里跌宕起伏的言情桥段相映成趣。
殿外忽有衣袂轻响,李秉忠躬身到一旁,凑近压低声音道:"陛下,天色己晚,可要传膳?"
楚景钰指尖顿在话本折角处,抬眸望向窗外——暮色己彻底浸染天际,檐角铜铃在风中摇晃,将最后一线天光搅成细碎金箔。
怀中白狐睡得西仰八叉,的鼻尖还沾着几缕凌乱狐毛,尾巴松松垮垮缠着他小臂。
他默数着叶瑶汐绵长的呼吸,若再不叫醒她,只怕今夜又睡不着到处胡闹。
"传膳吧。"楚景钰屈指弹了弹白狐毛茸茸的耳尖,见那团雪白动了动却未睁眼,他垂眸望着怀中毫无防备的睡颜,忽然轻笑出声,"去御膳房取些桂花蜜糕,她醒来该馋了。"
“是,奴才这就去。”李秉忠看着这温馨的画面,心中不禁感叹。
没多久,菜肴便送了过来,还冒着热气。
楚景钰指尖抚过叶瑶汐耳后柔软的绒毛,看着白狐蜷成毛团沉沉酣睡的模样,又瞥向窗外渐浓的夜色,俯身凑近她毛茸茸的耳朵:“小懒狐,该醒了。”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狐耳上,叶瑶汐抖了抖耳朵,尾巴无意识地收紧。
楚景钰轻笑一声,屈指弹了弹她蓬松的尾巴:“再不起,炸鸡可就被朕独吞了。”
这话果然奏效,狐狸耳朵猛地竖起,琥珀色的眼睛迷迷糊糊睁开,先是在他掌心蹭了蹭,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周身泛起柔光,转瞬化作人形,耳朵还没收起来。
叶瑶汐揉着眼睛坐起身,粉色衣领歪歪斜斜地挂在肩头,“有炸鸡?在哪??哪呢?”
她光着脚就要往食案跑,裙摆被榻角勾住也浑然不觉。
楚景钰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却被她反手拽着往桌边拖:“陛下也饿了吧!”
叶瑶汐扑到摆满菜肴的长案前,扒着青瓷碗碟来回翻看,狐狸耳朵随着动作烦躁地抖了抖:“骗人!根本没有炸鸡!只有这些青菜豆腐……”尾音拖得又长又委屈。
楚景钰被她这副模样逗得低笑出声,伸手按住她不安分的肩膀,将人轻轻转向自己:“谁说没有?”
忽然抬手拍了两下。
随着清脆声响,李秉忠端着描金食盒疾步而入,掀开盒盖时,金黄酥脆的炸鸡香气瞬间弥漫殿内。
“哇!”叶瑶汐的狐狸耳朵瞬间支棱起来。咬住炸鸡的瞬间,酥脆的声响混着满足的哼唧在殿内响起。
她鼓着腮帮子含糊道:“陛下最好了……”
碎屑随着说话从嘴角掉落,楚景钰无奈地用帕子替她擦拭,指腹擦过她泛红的脸颊时,感受到手下肌肤微微发烫。
“废话,我养的小狐狸,能不好?”楚景钰大手揉了揉狐狸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