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厚重的合金门在身后无声闭合,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却隔绝不了弥漫在空气中无形的硝烟味。中央屏幕上,“金象制糖厂”的卫星图像如同一个丑陋的毒瘤,被醒目的红色标记圈住。代表着林霄和特勤小队的绿色光点正以极快的速度向那个红点逼近。
时间在无声的焦灼中流淌,每一秒都像绷紧的弓弦。柳嫣然守在通讯台前,掌心全是冷汗,目光死死盯着代表小队位置的绿点。隔离舱里,雷胖子庞大的身躯在药物作用下陷入死寂,但生理参数屏上,代表神经毒素残留的微弱红点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闪烁。叶晨依旧沉睡,只是眉头锁得更紧,仿佛在噩梦里跋涉。
突然——
“嗡……”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蚊蚋振翅的震动声,从角落里传来。
柳嫣然猛地扭头!
只见一首裹着毯子、如同失去灵魂般蜷缩着的茉莉,身体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频率轻微震颤!不是之前的痉挛抽搐,更像是一种……来自骨骼深处的共鸣!她灰蓝色的头发无风自动,贴在苍白的额角,原本空洞的眼神深处,一点幽暗的、冰冷的银芒,如同沉入深海的古灯,正一点点被无形的力量点亮!
“吴老!茉莉她……”柳嫣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吴老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茉莉身边,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死死盯着茉莉眉心处——那里,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银色光点正在皮肤下浮现、旋转!形状……赫然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轮廓!
“蝴蝶烙痕……被引动了!”吴老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沾着奶茶渍的胡子都停止了抖动,“李慕白……在‘糖果厂’启动了核心的‘蜂巢’意识场!所有被打下‘蝴蝶’烙印的‘糖果’,都会被强制共鸣!”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通讯频道里猛地爆出林霄压抑着震惊和愤怒的声音:“指挥部!目标工厂内部发现异常!大量……儿童!重复,大量儿童被集中关押在核心实验区外围!目测超过三十人!状态……状态极其不稳定!部分儿童眉心出现不明银光!”
屏幕一角紧急切换出特勤队员头盔摄像头传回的实时画面!
昏暗、肮脏的巨大厂房角落,用生锈的铁丝网隔开一片区域。几十个瘦骨嶙峋、穿着破烂衣服的孩子挤在一起,年龄从几岁到十几岁不等。他们脸上没有孩童应有的天真,只有麻木的恐惧和深深的疲惫。此刻,大部分孩子的眉心处,都浮现出一点微弱却清晰的银色光点!那光点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与画面中茉莉眉心的“蝴蝶烙痕”遥相呼应!
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这些孩子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着,正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面无表情、动作僵硬地朝着特勤小队推进的方向移动!他们瘦小的身体挡在了通往核心实验区的唯一通道前!形成了一道由孩童组成的、绝望的人墙!
“该死!”林霄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棘手,“他们被当成了人肉盾牌!‘蝴蝶烙印’在强行驱动他们!”
“队长!强行突破会伤到孩子!”一个特勤队员的声音带着不忍。
“后退!建立防御!寻找解除烙印的方法!快!”林霄当机立断,小队阵型瞬间收缩。
安全屋内,气氛降至冰点。柳嫣然看着屏幕上那些孩子眉心闪烁的、与茉莉如出一辙的银光,看着他们如同提线木偶般麻木移动的身影,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李慕白……这个恶魔!
“吴老!怎么办?那些孩子……”柳嫣然的声音带着颤音。
吴老没有回答,他枯瘦的手指快如闪电,猛地按在茉莉的额头上,指尖再次泛起那幽蓝色的冷光,试图压制那躁动的“蝴蝶烙痕”。
“呃啊——!”茉莉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额头的银色蝴蝶光点疯狂闪烁,抵抗着幽蓝光芒的压制!她的灰蓝色瞳孔深处,冰冷的银芒与属于“茉莉”的挣扎痛苦激烈交锋!
“她的烙印……是‘母巢’级的!”吴老的声音带着一丝吃力,“压制不住!强行压制会毁了她的意识!必须找到‘蜂后’!摧毁‘蜂巢’核心!”
“蜂后”?!柳嫣然瞬间想到了一个人——那个神秘的“兰姐”!兰姐拥有“爱丽丝的眼泪”,能对抗“红蝎子”毒素,她是否也曾是“糖果厂”的关键人物?甚至……是李慕白试图掌控的“蜂后”?!
就在这时!
“奶茶……给我奶茶……”
一个低沉、含混、如同梦呓般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渴望!
所有人悚然一惊!声音来自——隔离舱!
只见束缚床上,一首沉睡的雷胖子,不知何时竟睁开了眼睛!但那不是清醒的眼神!赤红的巨眼完全失去了人类的情绪,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野兽般的饥渴!他巨大的身躯在束缚带下不安地扭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布满青灰色角质的脸扭曲着,死死盯着……隔离舱角落那桶之前没挤完、还残留着奶霜痕迹的空罐子!
“奶茶……全糖……奶霜……”他巨大的舌头舔舐着干裂的嘴唇,涎水不受控制地滴落。一股狂暴、混乱、却带着明确指向性的精神波动,如同失控的雷达,猛地从他庞大的身躯中爆发出来,穿透了隔离舱的屏蔽层!
这股精神波动出现的瞬间——
“呜——!!!”
角落里的茉莉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身体猛地向上弓起!额头的银色蝴蝶烙痕爆发出刺目的强光!她灰蓝色的眼睛瞬间被冰冷的银芒彻底吞噬!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
“指令接收!清除干扰源!目标锁定!”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从茉莉的喉咙里硬生生挤出!
她猛地挣脱了吴老的手!动作快得如同鬼魅,裹在身上的毯子如同破布般撕裂!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恐怖的力量,不再是冲向隔离舱,而是——扑向了通讯台!更准确地说,是扑向了通讯台上那个连接着特勤小队实时画面的屏幕!
她的目标,是摧毁通讯,切断指挥部与前方小队的联系!
“拦住她!”柳嫣然肝胆俱裂,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茉莉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人体极限!柳嫣然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冰冷的合金墙壁上,眼前金星乱冒!
茉莉冰冷的银眸锁定屏幕,覆盖着薄薄角质层的五指成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抓向屏幕核心!
千钧一发!
“滋啦——!”
一道幽蓝色的电弧凭空炸裂!
吴老挡在了屏幕前!他枯瘦的手掌张开,掌心一个复杂的、如同微型电路板的幽蓝符文瞬间亮起,硬生生挡住了茉莉那致命的一爪!
“砰!”
沉闷的能量撞击声响起!无形的冲击波扩散开来,震得周围的仪器嗡嗡作响!
吴老的身体晃了晃,嘴角溢出一丝极淡的血迹,浑浊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丫头!醒醒!看看他是谁!”他猛地侧身,指向隔离舱!
隔离舱内,被那股混乱精神波动刺激的雷胖子,彻底狂暴!他庞大的身躯猛地向上拱起,仅存的束缚带发出濒临断裂的呻吟!赤红的巨眼死死盯着屏幕这边,喉咙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奶茶——!!!”
这声充满了纯粹和破坏本能的咆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了被“蝴蝶烙印”控制的茉莉身上!
她抓向屏幕的利爪猛地顿住!冰冷的银眸剧烈地颤抖起来!额头的蝴蝶烙痕光芒明灭不定,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
“……哥……?”一个极其微弱、充满了巨大痛苦和挣扎的声音,艰难地从茉莉被银芒覆盖的喉咙里挤出,如同溺水者的最后一丝喘息。
就是这瞬间的挣扎!
吴老眼中精光爆射!他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入百宝袋白大褂最深的夹层,掏出了那个装着亮金色“蝴蝶”粉末的小玻璃瓶!
他拇指猛地弹开瓶塞!看也不看,将瓶子里那少许如同活物般闪烁金光的粉末,朝着茉莉眉心那剧烈闪烁的银色蝴蝶烙痕,狠狠一吹!
“噗——!”
细碎、璀璨、带着奇异生命力的金色光尘,如同微缩的星河,瞬间笼罩了茉莉的额头,精准地覆盖在那银色的蝴蝶烙印之上!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被泼上了冰水!一阵刺耳的、仿佛金属被强行扭曲的尖锐噪音从茉莉的眉心爆发出来!
“啊——!!!”茉莉发出了撕心裂肺、足以刺穿灵魂的惨嚎!冰冷的银芒如同潮水般急速褪去!灰蓝色的瞳孔重新显现,里面翻涌着无边的痛苦、巨大的悲伤和一种……被强行从深渊拖回人间的、失重的茫然!
她额头上,那银色的蝴蝶烙印并未消失,但金色的粉末如同有生命的纹路,丝丝缕缕地嵌入其中,形成了一道道华丽而诡异的金色脉络,将那只冰冷的银色蝴蝶,硬生生禁锢在了皮肤之下!
茉莉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被疾冲过来的柳嫣然死死抱住。
“茉莉!”柳嫣然的声音带着哭腔。
茉莉躺在柳嫣然怀里,眼神涣散,巨大的痛苦让她说不出话,只有泪水如同开闸的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她沾满泪水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望向隔离舱的方向,望向那个正在疯狂咆哮撞击的庞大身影。
“……哥……”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无声地翕动着嘴唇,泪水混合着额头上渗出的、带着一丝金芒的血珠,滚落尘埃。
通讯屏幕里,特勤小队前方的景象也发生了变化!
那些被“蝴蝶烙印”驱动、组墙的孩子们,眉心闪烁的银光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干扰,开始剧烈地明灭闪烁!大部分孩子如同断电的玩偶,软软地瘫倒在地,昏睡过去。只有少数几个年龄稍大的孩子,眉心银光虽然黯淡,却依旧顽固,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发出意义不明的嘶鸣,不顾一切地扑向特勤队员!
“烙印扰了!大部分目标解除强制状态!”林霄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急促,“清除残余威胁!医疗组准备救治儿童!突击组!目标核心实验区!李慕白要跑——!!!”
激烈的交火声和爆炸声瞬间从通讯频道传来!战斗进入了最惨烈的攻坚阶段!
安全屋内,柳嫣然抱着昏迷的茉莉,看着屏幕上激烈的战斗画面,又看向隔离舱里依旧在狂暴咆哮、被“奶茶”执念彻底吞噬的雷胖子,最后目光落在吴老手中那个空了的、残留着金粉痕迹的小玻璃瓶上。
那金色的粉末……到底是什么?它禁锢了茉莉的烙印,干扰了“蜂巢”对孩子们的控制,却也让茉莉承受了如此巨大的痛苦……
吴老慢悠悠地擦掉嘴角的血迹,将那个空瓶子随手塞回口袋。他浑浊的眼睛望着隔离舱内那个在疯狂与中挣扎的庞大身影,又看了看柳嫣然怀中泪痕未干的茉莉,沾着奶茶渍的胡子抖了抖,慢吞吞地叹了口气:
“糖霜盖住了苦药,蝴蝶锁住了归途。”
他枯瘦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
“想解这连环扣啊……”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屏幕上炮火纷飞的“糖果厂”核心区。
“光逮住养蜂人……可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