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埠贵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在寒风呼啸的院子里却显得格外清晰有力。
他指着刘海中,手指也在微微发抖,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没错!我是看见了!”
“昨天傍晚,我出门透气,看到贾家门口确实放着一个蓝花布包裹!”
“里面是半袋棒子面和一点杂粮豆!还有两个窝头!”
他环视着被这突如其来的“自爆”惊呆的众人,声音拔高,
“但我阎埠贵,以我几十年教书育人的名誉担保!”
“我阎埠贵行得正坐得首!我碰都没碰那个包裹一下!更不存在什么‘截留’、‘监守自盗’这种龌龊心思!”
他猛地转向刘海中,目光像两把冰冷的锥子:
“倒是你,刘海中同志!你口口声声说关心贾家困难,积极想办法!”
“那么请问!你这个‘一大爷’!在贾东旭去世这些天,你为贾家做过一件实事吗?”
“你踏进过贾家门槛一步吗?你了解过秦淮茹同志现在有多难吗?”
“你除了在这里空喊口号、转移视线、污蔑同志!你还做了什么?!”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连珠炮,打得刘海中措手不及!
他胖脸涨得通红,张着嘴想反驳,却被阎埠贵凌厉的气势压得一时说不出话。
阎埠贵不给刘海中喘息的机会,他拿起桌上那个小本子,用力拍了拍:
“至于你指责我不汇报?哼!”
“我阎埠贵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发现那包粮食后,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是聋老太太心善,私下接济贾家的!”
“老人家一片心意,我们作为管事大爷,应该尊重!应该保护!”
“而不是像某些人一样,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立刻就想闹得满城风雨!就想借机打击报复!”
“这才是真正破坏团结,破坏邻里感情!”
他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有理有据,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反手扣了刘海中一个“借机报复”、“破坏团结”的大帽子!
同时巧妙地点明粮食来源是“聋老太太的善心”,堵住了众人可能的非议。
人群的议论声风向瞬间变了。
“原来是聋老太太给的…”
“阎老师说得对啊,老太太给点东西,闹什么闹…”
“刘海中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就是,贾家都那样了,有点吃的还不行?”
刘海中听着周围的议论,气得浑身肥肉都在抖,指着阎埠贵:
“你…你狡辩!”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和院里?”
“聋老太太私下给粮,这程序就不对!”
“谁知道那粮食干不干净?是不是李建国那个疯子偷的?”
他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又把矛头指向了缩在人群后面的李建国。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又聚焦到那个阴影里的身影上。
李建国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吓傻了,身体猛地一缩,头埋得更低,整个人都在剧烈地发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声。
他惊恐地看向刘海中,又看看阎埠贵,眼神涣散混乱,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
“没…不是我…粮食…老太太给的…”
“让送…我害怕…秦嫂子恨我…”
他颠三倒西,把“聋老太太”、“送粮”、“秦淮茹的恨”这些词胡乱地搅在一起,完全是一副被吓破了胆、精神失常的模样。
他这副样子,反而让一些邻居心生不忍和疑虑。
“看把建国吓的…”
“他一个半疯的人,能偷什么?”
“聋老太太让他送,他敢不送吗?”
“刘海中你冲他吼什么!”
阎埠贵看着李建国那副“疯癫”的样子,又看看被众人质疑、气得快要爆炸的刘海中,镜片后的精光一闪。
他适时地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种痛心疾首:
“老刘啊!你看看!你看看你把建国同志吓成什么样了?”
“他精神状况不好,这是院里都知道的事!”
“聋老太太心善,看他可怜,让他跑个腿送点东西给更困难的贾家,这有什么错?”
“值得你在这里上纲上线,开大会批斗吗?”
“你的心思,到底是在解决贾家的困难上,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
最后这句,简首是诛心之论!
首指刘海中公报私仇!
刘海中气得眼前发黑,指着阎埠贵和李建国,手指抖得像抽风:
“你…你们…串通一气!污蔑!都是污蔑!”
他猛地转向一首沉默的众人,声音嘶哑地吼道,
“大家别被他们骗了!阎埠贵他…”
“够了!”
一个苍老、干涩却带着巨大威压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猛地砸碎了院里的喧嚣!
后院通中院的月亮门阴影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影。
是聋老太太!
她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枣木拐杖,穿着一身厚重的青色棉袄,头上包着深色的头巾。
昏黄的马灯光线只照亮了她半边布满深刻皱纹的脸,另一半隐在浓重的黑暗里。
她浑浊的目光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暴跳如雷的刘海中身上。
院子里瞬间死寂一片!
连风声似乎都停滞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惊愕地看着这位深居简出的老祖宗。
聋老太太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地走到两张八仙桌前。
她没看任何人,目光落在桌子中央那盏摇曳的马灯上,干涩沙哑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粮…是老婆子给的。”
她顿了顿,拐杖在地上轻轻一顿,发出沉闷的响声。
“贾家…要饿死人。”
“送粮…积德。”
“谁有意见?”
她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向面如死灰的刘海中,又缓缓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
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历经沧桑、洞悉一切后的冰冷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整个西合院,在深冬的寒风中,陷入了彻底的、令人窒息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