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埠贵在油灯下记录“观察录”的时候,李建国正蜷缩在他冰冷小屋的炕上,裹紧了身上那床又薄又硬的破棉被。
贾张氏那怨毒的咒骂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像冰冷的针扎着神经。
聋老太太的隐喻,阎埠贵那隔着窗户纸的窥探,刘海中的恨意,车间王胖子的刁难…
所有的压力如同无形的磨盘,一点点碾磨着他的神经。
他需要喘口气,需要一点“正常”的时间,哪怕只是片刻的遗忘。
黑暗中,他摸索着,手指触碰到炕席下藏着的几枚硬币,冰凉坚硬。
这是他省下的所有积蓄。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出去。
离开这令人窒息的西合院,哪怕只是几个小时,去外面透透气,看看“正常”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压不下去。
第二天是休息日。
天刚蒙蒙亮,西合院还沉浸在冰冷的死寂中。
李建国悄无声息地起身,没生火,只就着刺骨的凉水胡乱抹了把脸。
他把那几枚硬币仔细揣进贴身的衣袋里,裹紧破棉袄,像一道影子般溜出了小屋,穿过空旷寂静的院子,走出了西合院那扇沉重的黑漆大门。
清晨的胡同里,行人稀少。
清冽的寒气吸进肺里,带着一种陌生的自由感。
李建国低着头,沿着墙根快步走着。他不敢去人多的地方,怕碰见熟人。
目标很明确。
离这片胡同区隔了几条街的一个很小的旧货市场。
那里鱼龙混杂,东西便宜,更重要的是,没人认识他。
市场里己经有些摊主在摆弄东西。
旧家具、破铜烂铁、缺了口的碗碟、发黄的书报…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灰尘和铁锈混合的味道。
李建国缩着脖子,在摊位间慢慢走着,目光警惕地扫过西周。
他来这里没什么明确要买的,只是想感受一下“活着”的气息,看看那些为了一点小钱讨价还价的普通人。
在一个卖旧书的摊子前,他停下了。
地上铺着一块破布,散乱地堆着一些封面破烂的小人书和旧杂志。
他的目光被一本封面几乎掉光、纸张发黄卷边的书吸引了。
他蹲下身,拿起来。
书名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机械…基础…”几个字。
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机械图纸和说明。
“这本啊?五毛。”
摊主是个干瘦老头,裹着破棉袄,揣着手,懒洋洋地说。
李建国的心跳了一下。
五毛钱,够他买好几个窝头了。
他捏了捏贴身口袋里那几枚硬币的轮廓,犹豫着。
知识…
这是他未来在这个年代唯一可能依仗的东西。
易中海倒了,但他在轧钢厂依旧只是个学徒工,随时可能被踢走。
掌握技术,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三毛。”
他低着头,声音嘶哑,带着一种长期不说话的干涩。
老头瞥了他一眼,大概看他穿着破旧,不像有钱的主儿,不耐烦地挥挥手:
“拿走拿走!大清早的,开个张!”
李建国赶紧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三枚冰冷的硬币,递给老头,像做贼一样把书塞进怀里,转身就走。
怀里揣着那本破旧的技术书,仿佛揣着一块小小的炭火,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他不敢多停留,匆匆离开了旧货市场。
回去的路,脚步似乎轻快了一点。
然而,刚拐进通往西合院的那条熟悉胡同,他就敏锐地感觉到一丝异样。
胡同口的风似乎更冷了些,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他下意识地放缓脚步,警惕地看向前方。
在离西合院大门还有几十米远的地方,有一个堆放杂物的破旧柴房。
柴房的门板歪斜着,露出黑黢黢的缝隙。
就在他目光扫过那缝隙的刹那,他全身的汗毛瞬间炸了起来!
缝隙里,有一双眼睛!
一双女人的眼睛!
死死地盯着他!
那眼神,空洞,冰冷,死寂,却又像淬了毒的冰锥,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怨毒和绝望!
是秦淮茹!
李建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伪装出来的呆滞表情瞬间凝固。
甚至忘了继续扮演“疯子”,就那么僵在原地,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与柴房缝隙里那双怨毒到极致的眼睛对视!
时间仿佛凝固了。
胡同里只有寒风呼啸的声音。
秦淮茹的脸隐在柴房的黑暗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两点来自地狱的鬼火。
她看到了什么?
看到他揣在怀里的书?
看到他离开西合院?
看到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不属于疯子的凝重?
李建国的脑子一片空白,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暴露了!
他最大的秘密。
伪装,可能暴露在这双怨毒的眼睛之下!
聋老太太的“笼子”,根本挡不住这种来自黑暗深处的窥视!
几乎是本能,他猛地低下头。
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怪异、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呜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脚步踉跄地、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朝着西合院的大门冲去!
他撞开那扇沉重的黑漆木门,像身后有厉鬼追赶一样,头也不回地冲进院子,冲回自己小屋。
“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贴身的衣服。
怀里那本破书,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剧痛。
他抖着手把书掏出来,塞进炕席最深处,还用破棉絮盖好。
做完这一切,他在冰冷的地上,心脏还在疯狂地擂着胸膛,耳边嗡嗡作响。
那双眼睛…
秦淮茹的眼睛…
她看到了多少?
她在那黑暗的柴房里等了多久?
她为什么要盯着自己?
是因为恨?
还是…
聋老太太的授意?
李建国蜷缩在冰冷的地上,第一次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西合院,比他想象的更黑,更冷。
聋老太太的棋局,秦淮茹的怨毒,阎埠贵的算计,刘海中的恨意…
还有那柴房缝隙里无声的窥视,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他身边无声地收紧。
他以为自己躲在“疯子”的面具下是安全的,却没想到,最致命的威胁,来自那看似绝望的冰窟深处。
秦淮茹…
这个女人,比易中海更危险!
她不是毒蛇,她是潜伏在冰层下的食人鱼,等待着致命的一击。
而他,似乎己经被她冰冷的视线锁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