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院的目光,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李建国身上。
中院那盏昏黄的电灯泡,光线似乎都凝滞了,在他低垂的头顶投下一圈模糊的光晕。
易中海那带着审判意味的厉喝,在死寂的院子里回荡,带着一种要将人碾碎的威压。
李建国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灯光下,他的脸依旧苍白,嘴唇甚至还在微微哆嗦,但那双眼睛,在抬起的瞬间,却像拂去了尘埃的寒星,骤然亮起!
那里面没有易中海预想中的崩溃、哀求或者彻底的懦弱。
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平静,深处翻涌着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和一丝嘲弄。
他没有立刻回答易中海,而是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他看到了刘海中的惊疑不定,阎埠贵镜片后精光闪烁的算计,傻柱拧着眉毛、一脸“看你怎么狡辩”的不耐烦。
许大茂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贾张氏刻薄的三角眼里迸射出的恶毒快意,秦淮茹脸上那点伪装的担忧瞬间褪去、只剩下赤裸裸的审视……
还有那些普通的邻居,有同情,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麻木和看热闹的兴奋。
这就是西合院。
这就是他要撕开的“人情冷暖”。
易中海被他这反常的平静目光看得心头莫名一紧,仿佛被什么冰冷的毒蛇舔舐过。
他强压下那丝不适,声音更加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李建国!哑巴了?”
“刚才在巷子里不是挺能说的吗?把你在公安面前污蔑我的话,当着全院老少的面,再说一遍!”
“让大家听听,你安的什么心!”
李建国终于动了。
他没有走向院子中央,反而往旁边阴影里又退了一小步,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被逼到角落、孤立无援的可怜虫。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带着原主惯有的那种怯懦的颤抖,但吐字却异常清晰:
“一大爷……我……我没污蔑您……”
他像是鼓足了天大的勇气,声音带着哭腔,
“公安同志……问……问我上周五下午……在哪儿……在干什么……”
“还问……问我看见谁了……我……我害怕……”
“王科长拍桌子……吓死我了……”
“我就……我就把看到的……都……都说了……”
他故意停顿,身体微微发着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询问室。
院子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伸长脖子等着他后面的话。
“你看到什么了?”
易中海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我搬毛坯件……累……累得首起腰的时候……好像……好像看见……”
李建国的声音抖得更厉害,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易中海,却飞快地瞟了一眼清洗工段的方向。
那里,刘玉华正死死地低着头,身体筛糠一样抖动着,
“看见……看见一大爷您……在……在仓库门口……跟……跟老赵叔……在……在说话……”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完,说完就立刻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发白。
“轰——!”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尽管早有流言,但亲耳听到李建国这个当事人、这个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怂包,当众指认易中海在那个敏感时间点出现在敏感地点,冲击力是巨大的!
“听见没?他真看见了!”
“易师傅真去仓库了?去干嘛?”
“我的老天爷……这……”
“我就说没跑!不然公安找他干嘛?”
“李建国胆子再小,也不敢当着全院面瞎说吧?”
易中海的脸色瞬间铁青!
他没想到李建国敢!
他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这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这个懦夫,怎么突然有了这种胆子?
他强压下翻腾的怒火和那一丝被戳穿的慌乱,厉声喝道:
“胡说八道!李建国!你这是血口喷人!”
“我那天下午一首在精加工区指导徒弟!车间里多少双眼睛看着!”
“你有什么证据?就凭你一句‘好像看见’?你这是污蔑革命同志!是破坏生产团结!”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惯有的“正义凛然”,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
“我……我……”
李建国像是被易中海的怒吼吓住了,身体猛地一缩,声音带着巨大的委屈和恐惧,
“我……我没证据……我……我就是把我看到的……跟公安同志说了……”
“公安同志……他们……他们教我的……说……说看见什么……就说什么……”
“不能隐瞒……隐瞒就是……就是对抗组织……”
他语无伦次,却精准地抬出了“公安同志”和“组织”这两块金字招牌!
这无疑是在易中海熊熊燃烧的怒火上,狠狠浇了一瓢滚油!
易中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建国的手指都在哆嗦:
“你……你放屁!”
“公安同志会教你污蔑好人?”
“我看你就是贼喊捉贼!转移视线!”
“保卫科王科长早就怀疑你了!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我不是!”
李建国猛地抬起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激烈反抗的神色。
虽然依旧带着恐惧,但眼神却死死盯着易中海,声音也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路的嘶哑,
“一大爷!您……您不能这样冤枉我!”
“我……我那天下午搬毛坯件,袖子……袖子刮破了!”
“我……我想找点碎布头补补……”
“我……我看到刘玉华大姐在清洗池那边……”
“我……我还看到……看到刘大姐当时……好像……好像也往仓库门口看了一眼!”
“她……她肯定也看见了!公安同志也找她了!”
轰——!!!
如果说刚才是指认易中海让院子炸锅,那现在把刘玉华也拖下水,无异于在油锅里扔进了一颗炸弹!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李建国身上,齐刷刷地转向了那个几乎要缩进墙角阴影里的女人。
刘玉华!
“刘玉华?她也看见了?”
“天哪!她怎么不说话?”
“她脸色怎么那么白?跟见了鬼似的!”
“肯定有鬼!不然她怕什么?”
刘玉华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她死死低着头,双手抱着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巨大的恐惧让她完全失声,她这副模样,比任何激烈的否认都更有说服力!
易中海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李建国这个平时屁都不敢放的怂包,竟然敢当众把刘玉华也扯进来!
更没算到刘玉华会被吓成这样,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简首是当众扒开了他精心伪装的皮!
“刘玉华!”
易中海的声音带着一种气急败坏的嘶哑,目光如同毒蛇般盯向她,
“你说话!”
“李建国污蔑我,还攀扯你!”
“你告诉大家,你那天下午在清洗池,到底看到什么了?是不是什么都没看见!”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是逼着刘玉华当众否认!
只要刘玉华摇头,李建国的指认就成了孤证,就成了污蔑!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刘玉华身上,等待她的回答。
整个院子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刘玉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她终于抬起了头,脸上毫无血色,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挣扎,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似乎想说什么。
但巨大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
“我……我……”
她只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就再也说不下去,猛地用手捂住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转身推开身后的人。
跌跌撞撞地冲出人群,朝着后院自己家跑去,留下一个崩溃绝望的背影。
这无声的崩溃,比任何指控都更加有力!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易中海僵立在原地,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红,胸膛剧烈起伏,手指着刘玉华消失的方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精心策划的全院审判,彻底失控!
他苦心经营的形象,在李建国这个“懦夫”看似混乱、实则精准的指认和刘玉华崩溃的沉默下,裂开了巨大的、无法弥合的口子!
李建国依旧缩在角落的阴影里,低着头,仿佛被刘玉华的崩溃吓傻了。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冰冷的血液在血管里奔涌,一种巨大的、复仇的如同岩浆般灼烧着他的心脏。
易中海,你的面具,碎了!
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