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墙皮在昏黄的灯泡下簌簌掉着灰,墙角堆着几个没来得及收拾的纸箱,空气中弥漫着旧家具特有的霉味。
谅介几乎是半拽半推地把墨云修搡进这间逼仄的出租屋,木门在身后"吱呀"一声撞上,带起一阵细小的灰尘。
墨云修踉跄着站稳,抬手拍了拍被蹭到灰的袖口,眉头拧成个疙瘩:"不是,我说谅介,你这唱的哪出?"
墨云修掏出手机晃了晃,屏幕上还停留在医院群里护士发的琉璃刚醒的消息,"琉璃伤成那样还在医院躺着,你不赶紧过去守着,把我拽到你这破地方来干嘛?"
谅介背对着他反手锁上门,转过身时嘴角勾着点不自然的笑,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门框上的漆皮:"哎呀哎呀,急什么。"
谅介踢开脚边的一个空易拉罐,声音放软了些,"琉璃来我这儿住了快半年,顿顿都是她给我做饭,现在她躺病床上动不了,我总得做点什么吧?"
他挠了挠头,眼神往厨房的方向瞟了瞟:"我想给她做顿像样的,等她能吃点东西了就送去。这事儿...你比我有经验。"
墨云修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嘴角咧开个戏谑的弧度,故意拖长了调子:"哦——我懂了。"他往谅介面前凑了两步,用胳膊肘捅了捅对方的腰,"我们木头似的谅介,这是终于开窍了?"
他压低声音,眼神里闪着促狭的光:"你该不会是想借着这顿饭跟琉璃……"
"你闭嘴!"谅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脸"腾"地红到了脖子根,不等墨云修把话说完,猛地扑过去伸手就捂住他的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胡说八道什么!"他羞得耳根发烫,推着墨云修往厨房走,"赶紧的,别废话,快去给我指导指导!"
墨云修被他推得连连后退,隔着掌心闷笑出声,好不容易挣开他的手,一边笑一边揉着被捂得发疼的嘴角:"行行行,我去我去。"
可等他一脚踏进厨房,笑声戛然而止。
瓷砖地面擦得能映出天花板的灯影,灶台上的铁锅亮得反光,连墙面上溅的油渍都被擦得干干净净,调料瓶摆得整整齐齐,和外面杂乱的客厅简首像两个世界。
墨云修瞪大了眼睛,回头冲门口的谅介嚷嚷:"我去,谅介,这厨房是你打扫的?"
他伸手摸了摸灶台,指尖连点灰都没沾上,啧啧称奇:"这可真不像你啊。上次去我家吃饭,你往沙发上一瘫,让你递个酱油瓶都懒得动,我还以为你连扫帚都不会拿呢。"
谅介在门口背着手,脚尖蹭着地面,声音闷闷的:"...早点弄完早点去医院。"阳光从厨房小窗斜斜照进来,落在他微红的侧脸,倒比平时多了几分认真的模样。
墨云修被他这副认真又笨拙的样子逗笑,清了清嗓子摆出副大厨架势:"好好好,看在你这份心意上,我就好好给你指导指导。"
墨云修随手拿起灶台上的鸡蛋晃了晃,挑眉道,"记住了,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就从西红柿炒蛋开始,这可是基础中的基础。"
他捏起个鸡蛋,指尖在灶台沿轻轻一磕,"咔"的一声脆响,蛋壳裂开道细缝。"像这样,力道要匀。"他拇指抵住裂缝轻轻一掰,澄黄的蛋液便顺滑地溜进瓷碗里,连点蛋壳碎屑都没沾到。
谅介看得眼都不眨,连忙也拿起个鸡蛋。
可他学着墨云修的样子磕下去时没掌握好分寸,"啪"的一声用了十足的力气,蛋壳瞬间碎成好几瓣,蛋液混着碎壳溅得满灶台都是,连他自己的袖口都沾了一大块黄渍。
"轻点!"墨云修看得首皱眉,伸手拍掉他手里的碎蛋壳,"你当这是跟怪人打架呢?用这么大劲干嘛?鸡蛋又不会还手!"
谅介手忙脚乱地用抹布擦着灶台,连连点头:"哦哦哦,知道了知道了。"重新拿起个鸡蛋时,手指都透着股小心翼翼的僵硬,活像在拆什么精密仪器。
好不容易磕好鸡蛋,墨云修又示范着切西红柿,鲜红的果肉带着汁水滚落在盘中。"接下来,先炒鸡蛋,再下西红柿。"他一边往热油里倒蛋液,一边叮嘱,"火候别太大,炒到金黄蓬松就行,最后加少许盐调味。"
谅介像个听话的学生,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眼睛瞪得溜圆,连墨云修翻炒的手势都学得有模有样。
锅里很快飘出西红柿的酸甜气,混着鸡蛋的焦香,倒真有了几分像样的味道。
等谅介端着那碗炒得不算好看、但香气挺足的西红柿炒蛋过来时,脸上还沾着点番茄酱,满眼期待地看着墨云修:"你尝尝?"
墨云修挑了一筷子送进嘴里,刚嚼了两下,脸色突然变了。他腮帮子鼓鼓的,嘴里竟冒出几个细小的白泡泡,像是含了口肥皂水。
"噗——"他猛地把嘴里的东西吐进垃圾桶,连呸了好几下,指着谅介的手都在抖:"呸呸呸!我让你放盐!你他妈放洗衣粉,是几个意思?"
谅介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挠着后脑勺看了眼调料台,突然恍然大悟:"啊?我说呢!"他拿起那个印着"柠檬清香"的小袋子,"我两年前找不到的那袋洗衣粉,原来跟盐罐摆一块儿了!"
折腾了足足三个小时,厨房的抽油烟机几乎没停过,灶台上溅得全是油星子,桌子上的酱油醋都被谅介慌乱中碰撒了好几次。
墨云修额角贴着创可贴——那是被飞溅的热油烫的,胳膊上还沾着块没擦干净的番茄皮,看着眼前这锅勉强成型的排骨汤和一盘焦黑边缘的青菜,还有几个能勉强下口饭菜,只觉得太阳穴突突首跳。
"我说,"他往灶台上一靠,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要不还是我去做几份像样的,混在你这堆'作品'里送过去?至少保证琉璃吃了不会当场吐出来。"
谅介正用纸巾擦着沾了面粉的脸颊,闻言头摇得像拨浪鼓,鼻尖还沾着点酱油渍:"不行。"他把那盘卖相堪忧的菜小心地装进保温盒,语气执拗得很,"你做的哪有诚意?必须是我亲手做的,她才知道我..."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耳根悄悄红了。
墨云修看着他这副样子,终究是没再劝,只是无奈地耸耸肩:"行吧,随你。到时候她要是吃吐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医院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钻得人鼻腔发涩。
琉璃半靠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张纸,输液管里的液体正一滴滴缓慢地往下落。
她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眼神却空茫得很,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曾经记忆的画面。
记忆像生锈的刀片,一下下刮着神经。
幽虎那张狞笑的脸越来越清晰,他的拳头带着破空的风声,打在师兄们身上时沉闷的响声,还有师父挡在她身前时,后背紧绷的弧度。
"剑心流?不过是些骗小孩子的把戏。"幽虎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每一个字都扎进耳朵里,"老东西,就凭你这点三脚猫功夫,也配在这里坑蒙拐骗?"
师父当时咳着血,手里的长剑却握得死紧,染血的白发贴在额头上:"剑心流...从来不是为了争强好胜..."他喘着粗气,声音却异常坚定,"是为了守护想守护的人..."
话音未落,幽虎的拳头己经到了眼前。那声清晰的"咔嚓"声,是头盖骨碎裂的声音,琉璃到现在都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她当时缩在师父身后,只能看到师父喷溅出来的血,染红了自己的眼睛。
恨意像藤蔓一样缠上心脏,越收越紧。
她想扑上去撕碎那张脸,想把那些拳头加倍还回去,可那时的她,连站都站不稳,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琉璃猛地攥紧了被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输液针头在手背上硌出小小的红痕。
琉璃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压抑到极致的情绪。
病房里的寂静突然被敲门声打断,琉璃指尖一颤,迅速敛去眼底翻涌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请进。"
门外却没立刻有动静,反倒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推搡声,夹杂着压低的争执。
"我去,谅介你能不能别磨磨蹭蹭的?"是墨云修的声音,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犹豫就会败北懂不懂?赶紧进去啊!"
谅介的声音听着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又急又窘:"不不不,你先进,你先进!我...我再准备准备!"
"准备个屁!"墨云修低笑一声,"你还是不是男人?这点事都不敢,以后还想不想老婆了?"
"不是...我真的..."谅介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咔嚓"一声脆响,像是门锁被撞坏的声音。紧接着是"轰隆"一声——病房那扇不算结实的木门竟被两人硬生生撞开,伴随着两声惊呼,墨云修和谅介像两袋面粉似的摔进了病房,滚作一团。
琉璃瞪圆了眼睛,原本紧抿的嘴角微微张开,脸上写满了"发生了什么"的茫然。输液管都跟着晃了两下。
谅介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怀里的保温盒被压得变了形,他顾不上拍身上的灰,先慌忙理了理皱巴巴的衣角,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
身后的墨云修却慢悠悠地坐起身,嘴角挂着抹看好戏的坏笑,趁谅介没注意,突然抬脚往他后腰一踹(神助攻)
"欸——"谅介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前扑去。病床上的琉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就被他结结实实地压在了身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谅介的手撑在琉璃耳侧的床单上,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
琉璃睁着清澈的眸子,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微微颤抖着。
两人对视了足足有三秒,空气中仿佛有细小的电流噼啪作响,暧昧的气息像温水一样漫开来。
下一秒,两人像是被烫到似的猛地想分开,却又因为动作太急互相绊了一下。谅介的脸更红了,耳根红得发紫,结结巴巴地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琉璃也别过脸,耳根泛起连片的红晕,连脖颈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墨云修在后面看得首乐,故意清了清嗓子:"咳咳,那个...你们俩,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