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前夜,赵峰一夜无眠。
他坐在仓库的角落里,反复拆解、组装着那把柯尔特的M1911手枪。
冰冷的钢铁零件在他布满老茧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每熟悉一分枪械的构造,他心中的杀意就凝练一分。
五年的等待,五年的煎熬,无数个日夜在脑海中预演的复仇场景,在林薇那份滴水不漏的计划书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从未想过,复仇可以如此冷静,如此精确,像一道写好了答案的数学题。
他抬头看了一眼在平台另一端闭目养神的林薇。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呼吸平稳悠长,仿佛明天不是要去执行一场九死一生的刺杀,而只是去赴一场普通的茶会。
这种极致的冷静,让赵峰感到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敬畏。
他知道,自己这条命,己经和这个深不可测的女人,绑在了一起。
第二天下午两点半,上海的天空阴沉沉的,像是随时要下雨。
同福里,一条典型的石库门弄堂。
狭窄、潮湿,两旁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苔。
林薇和赵峰己经提前潜入了预定的伏击点——小翠家正对面一栋二层小楼的阁楼里。
这里原本住着一个拉黄包车的车夫,林薇只用了一根金条,就让他带着老婆孩子“回乡探亲”一个星期。
阁楼很小,只有一个朝向弄堂的小窗。
窗户上布满了灰尘,正好成了他们绝佳的掩护。
“检查武器。”林薇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赵峰从怀里拿出那把柯尔特,熟练地打开保险,检查弹夹,然后重新关上保险。
他的动作沉稳有力,再无一丝犹豫。
林薇则从一个长条形的布包里,取出了一支中正式步枪的枪管和枪托,迅速地组装起来。
这支枪被她精心改造过,枪身截短,更便于在狭窄空间内使用,最关键的是,枪管前端,安装了一个简陋却有效的瞄准镜。
她趴在窗后,通过瞄准镜,将视野锁定在弄堂的入口处。
“记住,你的目标只有一个,李西爷。”
林薇的声音如同冰块一样,没有任何感情。
“他的保镖,归我。
我枪响之后,你有三秒钟的时间冲出去。
解决掉他,然后立刻从后门撤离。
我在街对面的理发店等你。”
“明白。”赵峰低声应道,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等待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像被无限拉长。
阁楼里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孩童嬉闹声。
赵峰的手心开始冒汗。
他不断地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想象着李西爷那张虚伪的脸,想象着兄弟们惨死的模样,用仇恨的火焰,将心中的紧张和恐惧一点点烧尽。
“来了。”
林薇的声音突然响起,极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赵峰的心上。
他立刻凑到窗边,顺着林薇的视线望去。
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停在了弄堂口。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考究的灰色西装、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
他戴着一顶礼帽,嘴里叼着雪茄,正是李西爷。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黑色短衫的精壮保镖。
其中一个,赵峰认识,是李西爷最心腹的打手,外号“铁头”,据说能空手打死一头牛。
李西爷似乎心情不佳,他对着保镖低声咒骂了几句,然后整理了一下衣领,朝同福里三号——小翠的家走来。
他的步伐很急,带着一股兴师问罪的怒气。
一切,都和林薇预料的一模一样。
赵峰的呼吸瞬间屏住,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顶。他握紧了手中的柯尔特,冰冷的枪柄给了他一丝镇定。
弄堂很窄,李西爷和他的保镖只能排成一列行走。
一个保镖走在最前面开路,李西爷走在中间,铁头则跟在最后面,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
五十米。
三十米。
十米。
赵峰甚至能看清李西爷因为急躁而微微泛红的脸。
林薇的瞄准镜,己经死死地锁定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保镖的后脑。她的手指,稳稳地搭在扳机上。
她在等,等一个最佳的时机。
当三人走到小翠家门口,最前面的保镖伸手准备敲门的那一刻,时机到了!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木塞被拔出的声音,从林薇手中的步枪枪口传出。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保镖,身体猛地一震,连声音都没发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后脑勺上,一个细小的血洞正在往外冒着血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李西爷和铁头都愣住了。
就是现在!
“动手!”林薇低喝一声。
赵峰如同出笼的猛虎,一脚踹开阁楼的木门,从二楼纵身跃下!
“砰!”
他的身体重重地砸在湿滑的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但他仿佛没有痛觉,一个翻滚卸去力道,手中的柯尔特己经对准了还在发愣的铁头。
铁头的反应极快,在赵峰落地的瞬间,他己经拔出了腰间的枪。
但赵峰比他更快!
“噗!噗!”
两声沉闷的枪响,在狭窄的弄堂里回荡。
铁头的胸开两团血花,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枪,最终无力地垂下,高大的身体轰然倒地。
电光石火之间,两个训练有素的保镖,被瞬间清除。
整个弄堂里,只剩下吓得面如土色、双腿发软的李西爷,和一步步向他逼近的、如同地狱恶鬼般的赵峰。
李西爷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
他的瞳孔,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那张脸,他永远不会忘记。
那是五年前,被他亲手推进深渊的、他最好的兄弟的脸。
“赵……赵峰?”
李西爷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几乎变了调,“你……你没死?”
赵峰没有回答。
他一步一步地走着,手中的枪口稳稳地指着李西爷的头。
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狂喜,只有一片死寂的、令人绝望的冰冷。
他等这一刻,等了太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