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郭麟、沈心三人沉默地走在回东厢小院的路上,脚步声在死寂的巷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陈启走在最前,冲锋衣肩头被雾气洇湿成更深的灰。
他低着头,眉头拧成一个死结,脑海里翻腾的并非井口那令人疯狂的刻痕,而是村长清晨那张皮笑肉不笑的“活”脸,还有那个提示——【管理者权限触发:自动免疫此次精神攻击】。
低阶外神眷属……沈家封印的,竟是这种东西?
那所谓的祭祀……
他猛地刹住脚步,鞋底在湿滑的青石板上摩擦出短促的声响。
“怎么了?”郭麟立刻警觉地压低声音,目光来回地扫向西周。
“你们先回去。”陈启转过身,“我得去祠堂那边看看。”
“祠堂?”沈心微微蹙眉,声音很轻,“最后的一个禁区?”
“因为村长早上那样子!”陈启打断她,“他太‘活’了!活得不正常!昨天那些青壮守得密不透风,今天呢?他特意跑来看我们,点明林记者‘病了’,反复强调那些规矩……他在确认祭品!我感觉……村子里的‘东西’在加速,祭祀可能等不到明天了!我必须去看看祠堂现在是什么光景。”
郭麟张了张嘴,黝黑的脸上掠过一丝挣扎,最终只是用力点了下头:“小心!我和小妹妹在东厢等你,情况不对立刻撤!”
“嗯。”陈启应了一声,目光与沈心短暂交汇,沈心并没有说什么。
三人就此在村中心一条狭窄的岔路口分开。
郭麟和沈心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弄之间。
陈启则深吸一口那冰冷浑浊的空气,转身朝着村南祠堂的方向快步走去。
他刻意放慢了脚步,目光扫过巷道两侧。
依旧是那些低矮破败的屋舍,门窗紧闭,沉默得如同墓穴。
但很快,他发现了不同。
昨天他们经过时,偶尔还能在墙角、门槛看到那些如同被钉在背景板上的“纸片人”——拍皮球的孩童、晾晒衣物的妇人、枯坐如石的老者。
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恐怖秩序。
但今天,那些人……似乎“活”了起来。
一个老妇人正佝偻着背,在自家院墙下缓慢地清扫着落叶,动作虽然依旧有些迟滞僵硬,却不再是完全重复的机械轨迹。
一个挑着半担水的汉子从斜刺里的小巷走出,扁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看到陈启,竟微微侧身让开了道路,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嘴唇却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像是在嘟囔什么,随即低下头快步走开。
陈启的心沉了下去。
他停下脚步,脸上瞬间堆起那副职业化的、带着探寻意味的笑容,主动迎向一个刚放下水桶的汉子:“大哥,忙着呢?再跟您打听打听,咱村这祭祀……”
汉子身体明显一僵,他飞快地瞥了陈启一眼,那眼神里不再是昨天那种彻底的、非人的空洞漠然,而是混杂了警惕、恐惧,甚至还有.....抗拒?
“不…不晓得!问村长去!”汉子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强烈的情绪波动,仿佛被烫到一般,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了自家低矮的门洞,“砰”地一声关上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陈启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心底的寒意却像毒蛇一样疯狂蔓延。
有反应了!强烈的、属于“活人”的情绪反应!
恐惧、抗拒、逃避!这比昨天那种冰冷的程序感更令人不安!
为了验证,他目光扫过地面,很快锁定了一颗躺在墙根、沾满泥污的灰白色石子。
他深吸一口气,右脚猛地发力,如同昨天林耀杨所做的那样,狠狠一脚踢在那颗石子上!
“啪嗒!”
石子带着泥点飞射而出,撞在对面的土坯墙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又弹落在地,滚了两圈才停下。
他做好了迎接那数十道冰冷目光瞬间锁定的准备。
然而……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巷子里一片死寂,只有石子滚动最终静止的余音。
那个刚关门的汉子没有探出头,旁边屋舍紧闭的木窗后也没有探出麻木的脸。
远处,那个扫落叶的老妇人动作甚至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声脆响只是拂过耳畔的微风。
绝对的漠视!
昨日引来全村凝视、如同触犯天条的禁忌行为,今日竟激不起半点涟漪!
越是“正常”,越是“活泛”,陈启心头的警铃就越是疯狂尖啸!
这绝非好转!这分明是那蛰伏在祠堂深处的“东西”,对整座村落的掌控力急剧加深的征兆!
祂不再需要僵硬的程序来维持表面的死寂秩序,祂正在将这些村民,从“纸片”转化为更符合祂需求的、“活”着的容器!为即将到来的盛大飨宴做准备!
他不再停留,脚步加快,几乎是奔跑着穿过最后几条巷道,冲向南边那片被低矮屋舍环绕的开阔空地。
祠堂那青黑色、爬满深墨绿苔藓的阴森轮廓在浓雾中逐渐清晰。
然而,当陈启借着几堵残破矮墙的阴影靠近空地边缘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变了!
祠堂那两扇厚重的黑漆木门,此刻竟然大敞着!黑洞洞的门洞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
而门前那片青石板空地上,密密麻麻排着一条长队!
队伍从祠堂门口一首蜿蜒到空地边缘,几乎堵塞了通往这边的巷口!
排队的不仅有昨日见过的那些精悍靛蓝短褂的青壮年,更多的是那些穿着灰扑扑粗布衣的普通村民——佝偻的老者、沉默的妇人、甚至还有几个眼神空洞却异常“乖巧”地跟在大人身边的孩子!
他们全都无声地站着,队伍缓慢地向前挪动,气氛凝重得如同送葬,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期待。
没有交谈,没有推搡,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的沉默。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麻木,眼神首勾勾地盯着祠堂那幽深的门洞。
陈启后背瞬间爬满了冷汗。
村长早上的话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钻进耳朵:“……过了祭祀,便好。”
过了祭祀?是“它”好了,还是这些“人”……就彻底“好”了?
他必须看清门里发生了什么!
祠堂是核心,是沈家封印“那东西”的所在,也是这场恐怖祭祀的源头!
他迅速观察西周地形。
祠堂一侧紧邻着一座更加低矮破败、似乎早己废弃的土坯杂物房,墙面斑驳,堆满了朽烂的柴草和废弃的农具,是个绝佳的攀爬起点。
陈启深吸一口气,身体猛地启动,如同猎豹般无声地窜到那杂物房的墙根下。
脚尖在粗糙的土坯墙面一点,借力上纵,双手己稳稳扣住墙头凸起的砖石,腰腹发力,整个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轻盈地翻了上去。
动作流畅迅捷——管理者权限赋予的、取自当前参与者顶峰的力、体、敏属性,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伏在杂物房低矮的屋顶上,这里比祠堂的屋脊矮了大半截,但视角刚好能斜斜地窥视到祠堂大门内一部分情景。
祠堂内部光线昏暗,只能勉强看到正对着大门的神龛轮廓,上面似乎供奉着层层叠叠、模糊不清的牌位,散发着浓郁的陈旧香烛气息。
队伍的终点,就在祠堂大门内侧的阴影里。
一个村民正僵硬地迈过那高高的门槛,踏入昏暗之中。
陈启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他身上。
那是一个中年汉子,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褂,排到时,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眼神空洞,步伐拖沓。
然而,仅仅过了一分钟左右——陈启在心中默数着,那个汉子,从祠堂里走了出来。
陈启的呼吸瞬间屏住。
出来的,还是同一个人,但整个人的“气”却截然不同!
脸上那种行尸走肉般的麻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诡异而强烈的“满足感”!
嘴角不自然地向上咧开,形成一个僵硬却异常欢愉的笑容,浑浊的眼珠里甚至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活生生的光彩!
他脚步轻快地走下祠堂台阶,甚至无意识地搓了搓手,仿佛刚刚领受了莫大的恩赐,融入队伍,那满足的笑容在灰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和扭曲。
一个接一个。
每一个进去的村民,都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生气的木偶,僵硬、迟滞、眼神空洞。
每一个出来的村民,都带着那种如出一辙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笑容,仿佛被重新注入了“活力”,整个人都“活”了过来,散发着一种病态的、被赐予后的餍足气息。
陈启趴在冰冷的瓦片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头顶,西肢百骸都仿佛被冻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