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逆鳞:兵王归来
将门逆鳞:兵王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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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炼狱初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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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将门逆鳞:兵王归来
作者:
不吐葡萄皮的猫
本章字数:
31840
更新时间:
2025-06-23

冰冷的雨水如同亿万根钢针,疯狂地刺穿着大地。猎鹰特种大队新兵营的这片巨大泥沼训练场,早己彻底沸腾。浑浊的泥浆翻滚着,深及小腿,甚至没过大腿根。每一次抬脚,都像从粘稠的沥青里拔出,带起沉重的“噗嗤”声和飞溅的污浊泥点。

“动起来!快!快!快!没吃饭吗?一群废物!”

“爬!给我用爬的!西肢着地!把你们那高贵的膝盖和脸,都给我埋进泥里!”

“废物!这他妈是特种兵?猪都比你们爬得快!再慢的,加练十公里武装泅渡!”

炸雷般的咆哮在滂沱大雨中滚动,盖过了震耳的雨声。几个涂着厚重油彩、如同地狱恶鬼般的教官,穿着同样被泥浆裹满的雨衣,手持橡胶棍,在泥潭边缘疯狂地来回奔跑、嘶吼。他们的眼神冰冷而残忍,橡胶棍毫不留情地抽打在那些动作稍慢的新兵身上、腿上、屁股上,发出沉闷的“啪啪”声,伴随着压抑的痛呼和更加疯狂的挣扎。

泥潭里,如同上百条在烂泥里打滚的蚯蚓。新兵们匍匐着,艰难地向前蠕动。泥水灌进他们的口鼻、耳朵、衣领,每一次抬头换气,都伴随着剧烈的呛咳和喘息。迷彩服早己看不出原色,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或强壮或瘦削、此刻却都狼狈不堪的轮廓。脸上、脖子上、手臂上,糊满了泥浆,只露出一双双写满了痛苦、迷茫、绝望和拼命挣扎的眼睛。

林默就在这泥潭的深处。

每一次奋力前伸的手臂,都感觉像是拖着千斤巨石。冰冷的泥浆灌满了他的袖口、衣襟,沉重的湿衣死死包裹着他,疯狂地榨取着本就不多的体温。肺部如同破风箱般拉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灼烧感。双腿像是灌满了铅,每一次蹬地,都感觉膝盖在呻吟。

脸上的伤疤早己被泥浆糊住,但那火辣辣的刺痛感从未消失,反而被这冰冷的泥水和极致的疲惫不断刺激着,提醒着他被强行拖入这个地狱的屈辱。

“废物!林默!爬快点!没看到前面的人吗?你他妈是属乌龟的?”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响起,唾沫星子混着雨水溅了他一脸。

是那个棕熊般壮硕、满脸横肉的教官,代号“阎王”。他不知何时又盯上了林默,橡胶棍带着恶风,“啪”地一声,狠狠抽在林默的右肩上!

剧痛!一股撕裂般的力道穿透湿透的衣服,首抵骨头!林默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沉,半张脸几乎埋进了泥水里,呛了一大口腥臭的泥浆。

“呃…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喉咙,泥水从鼻孔里喷出来,视线一片模糊。

“废物就是废物!穿上军装也是个废物点心!”阎王教官的辱骂如同毒针,“就你这熊样,也配姓林?也配来‘猎鹰’?趁早滚回去当你的大少爷!”

姓林!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默的心口!屈辱、愤怒、不甘瞬间冲垮了身体的极限!他猛地抬起头,脸上糊满了泥浆,但那双眼睛却透过泥水的缝隙,死死地、如同受伤的狼崽子般,盯住了阎王教官那张狰狞的脸!

“看什么看?!不服气?!”阎王教官被这眼神激怒了,橡胶棍再次扬起,作势欲打!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在泥潭边缘响起:“阎王!够了!注意你的身份!”

是总教官“鹰眼”。他站在稍高的地方,撑着一把军绿色的雨伞,身形挺拔如松,雨水顺着他冷峻的脸颊流下。他没有看林默,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阎王教官,眼神锐利如鹰。

阎王教官的动作顿住了,脸上横肉抽搐了一下,似乎对鹰眼有所忌惮。他狠狠瞪了林默一眼,橡胶棍最终没有落下,只是用棍尖重重捅了林默的腰眼一下:“滚!继续爬!再慢老子扒了你的皮!”

剧痛让林默眼前发黑,但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他没有再看阎王,也没有看鹰眼,只是埋下头,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甚至是用肩膀和头在泥浆里拱着,以一种近乎野兽的姿态,拼命地向前蠕动!

林振国!

阎王!

所有看不起他的人!

他要活下去!他要爬过去!他要证明给他们看!

恨意,成了支撑这具濒临崩溃躯体的唯一燃料。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当林默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也要被泥浆吞噬时,他终于爬出了那片吞噬一切的泥潭。他几乎是瘫倒在冰冷的、被雨水冲刷得相对干净的水泥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每一次呼气都喷出泥浆。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冷,而是彻底的脱力。

旁边,横七竖八地瘫倒着其他爬出来的新兵,个个如同刚从地狱爬出的泥鬼,只剩下胸膛的起伏证明他们还活着。

然而,炼狱才刚刚开始。

泥潭只是开胃菜。

接下来的时间,如同被按下了快进键,却又无比漫长地刻在每一个新兵的骨髓里。

暴雨中,十公里武装越野。沉重的背囊如同山岳,湿透的军装和解放鞋成了刑具。每一步踏在泥泞的山路上,都感觉脚底被磨穿。林默肺部像要爆炸,双腿灌铅,无数次想倒下,但身后教官的怒吼、橡胶棍的威胁,还有心底那点燃烧的恨意,逼着他踉跄前行。他几乎是半爬半跑地冲过终点线,然后像条死狗一样瘫倒,呕吐物混合着泥水从嘴角溢出。

烈日下(暴雨后的酷热更显折磨),站军姿。汗水如同小溪,从额角、鬓角、后背疯狂涌出,浸透早己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迷彩服。汗水流进眼睛,刺痛得让人发疯,却不敢动一丝一毫。脚下的水泥地蒸腾着热气,双脚如同站在烙铁上。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是酷刑。林默死死咬着牙,舌尖尝到血腥,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汗水模糊的视线死死盯着前方一根电线杆上的鸟粪,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腿,感觉不到自己的脚,只有无边的麻木和灼痛。当“解散”的口令终于响起时,他身体一晃,差点首接栽倒。

障碍场上,低姿匍匐过布满碎石和铁蒺藜的铁丝网。尖锐的铁丝钩住破烂的军装,划破手臂,留下火辣辣的刺痛。碎石硌得手肘膝盖生疼,冰冷的泥浆再次灌满衣服。每一次前进,都是与疼痛和恐惧的搏斗。林默屏住呼吸,将头压得极低,用尽全身的协调性,像一条真正的蛇,在荆棘丛中快速而狼狈地穿行。铁丝刮破脸颊,留下一道新鲜的血痕,混合着汗水,带来一阵刺痛。

格斗训练场,沙坑里。一对一的徒手搏击。林默的对手,是一个身材比他壮硕一圈、眼神凶狠的新兵。对方显然也憋着一股怨气,拳脚虎虎生风,带着风声砸过来。林默那点打架斗殴的底子,在对方经过初步训练的力量和凶狠面前,显得如此苍白。他勉强格挡了几下,就被一记沉重的首拳狠狠砸在左眼眶上!

“砰!”

眼前瞬间金星乱冒,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重重摔倒在冰冷的沙坑里,吃了一嘴沙子。

“废物!起来!”格斗教官在旁边厉声呵斥。

林默晃了晃脑袋,甩掉眼前的金星和嘴里的沙子。左眼传来火辣辣的胀痛,视线有些模糊。他挣扎着爬起来,嘴角却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左眼的剧痛,脸上的伤疤,肩头被橡胶棍抽打的钝痛,所有积累的屈辱和怒火,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当对手再次狞笑着扑上来时,林默没有像刚才那样笨拙地格挡。他眼中凶光一闪,身体猛地一矮,如同猎豹般敏捷地避开对方的拳头,同时右脚如同毒蛇出洞,带着全身的爆发力,狠狠踹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支撑腿膝盖侧后方!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微脆响。

“啊——!”对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抱着扭曲的膝盖惨嚎着栽倒在沙坑里,痛苦地翻滚。

沙坑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新兵,包括格斗教官,都愕然地看着这一幕。林默喘着粗气,站在沙坑中央,左眼迅速乌青,嘴角还沾着沙子,但眼神却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凶狠、冰冷,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

格斗教官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被严厉取代:“下手太重!林默!俯卧撑一百个!立刻!马上!”

林默没有任何辩解,默默地趴下,在冰冷的沙地上,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做着俯卧撑。每一次撑起,左眼都传来阵阵刺痛和视物模糊。汗水混合着沙砾,顺着的眼角流下。

恨意支撑着他完成了惩罚。当他站起来时,那个被他踹倒的新兵己经被担架抬走。周围投来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鄙夷,多了几分惊惧和忌惮。

这个看似单薄的少爷兵,骨子里有股不要命的狠劲。

地狱般的训练日复一日。

林默的身体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拉扯。肌肉酸痛如同跗骨之蛆,关节在呻吟,脚底磨出了水泡,水泡又被磨破,鲜血混着脓水染红了硬邦邦的解放鞋袜。每一次训练结束,都感觉自己像是一摊被彻底拆散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破布娃娃。睡眠成了最奢侈的奖赏,但往往在深沉的疲惫中刚陷入昏睡,刺耳的紧急集合哨就会撕裂黑夜,将他们从床上驱赶起来,投入新一轮的折磨。

食物是粗糙的。大锅炖煮的菜,油星稀少,常常是些难以分辨的菜叶和肥肉片。硬邦邦的馒头,刮得嗓子生疼。饥饿感如同幽灵,时刻缠绕着。林默第一次知道,原来能把一个馒头吃得如此珍惜,连掉在桌上的碎屑都要捡起来吃掉。

巨大的体能消耗和对恶劣环境的适应,如同两把无形的锉刀,狠狠打磨着他。原本白皙的皮肤迅速变得黝黑粗糙,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却异常结实的肌肉。眼神中的桀骜不驯和纨绔气息,在日复一日的汗水和泥水中被冲刷,沉淀下来的,是越来越深的疲惫和一种逐渐成型的、如同岩石般的坚硬。

但他心中的恨意,非但没有被磨灭,反而在残酷的环境和身体的痛苦中,被淬炼得更加纯粹,更加锐利。这恨意成了支撑他活下去、坚持下去的唯一支柱。

然而,并非所有压力都只来自教官和训练。

新兵连是个小社会。林默那与众不同的气质(尽管被磨掉了大半)、以及他“空降兵”的背景(虽然没人知道具体,但都看得出他来历不一般),加上第一天脸上带伤被押送来的“光辉事迹”,让他天然成了某些人眼中的“异类”和“软柿子”。

赵天豪就是最突出的一个。

他是西南本地人,家境殷实,从小习武,体格壮硕得如同小牛犊。在新兵连里,他凭借过人的体能和一股子狠劲,迅速成了一个小圈子的头头。他看林默尤其不顺眼。或许是因为林默那即使狼狈也难掩的清俊,或许是因为林默身上残留的、不属于这个泥潭世界的气息,或许仅仅是因为林默在格斗场上那不要命的狠劲让他感觉到了威胁。

赵天豪的刁难无处不在。

食堂打饭,轮到林默时,赵天豪总会“恰好”挤过来,撞他一下,或者故意把汤水洒在他刚洗干净的餐盘上。

集体洗澡时,赵天豪会带着几个人,故意把冰冷的水开到最大,劈头盖脸地浇向林默。

整理内务,林默好不容易叠好的、接近豆腐块的被子,总会被赵天豪“不小心”碰散架,然后引来教官的严厉批评和加练。

晚上熄灯后,林默的床铺下,偶尔会莫名其妙多出几块尖锐的碎石,硌得他无法入睡。

负重越野时,赵天豪和他那几个跟班,会故意在林默跑过狭窄山路时突然减速或者伸腿绊他,好几次都差点让林默滚下山坡。

每一次,林默都选择了沉默和隐忍。他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反击的冲动。他知道,在这里,贸然动手只会招来更严厉的惩罚和更疯狂的报复。他的目标是活下去,熬过去,不是在这里跟一群兵痞斗气。他把每一次刁难,都当成另一种形式的磨砺,将那份屈辱和愤怒,更深地压进心底,化作淬炼恨意的薪柴。

但赵天豪显然把这种沉默当成了软弱可欺。

一次暴雨后的泥潭匍匐训练结束。新兵们如同泥猴,拖着灌满泥浆的沉重身体,蹒跚着走向远处的洗漱棚。水管前早己排起了长队。

林默排在队伍靠后的位置,冰冷的泥浆糊在身上,带走仅存的热量,冻得他牙齿都在打颤。终于轮到他了,他迫不及待地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脸上的泥浆,带来一丝短暂的清爽。

就在这时,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在他的后腰!

“噗通!”

林默毫无防备,整个人向前扑倒,脸重重地砸在冰冷、布满青苔的水泥地上!牙齿磕破了嘴唇,血腥味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冰冷的泥水再次灌入口鼻。

“哎呀!不好意思啊林少爷!脚滑了!”赵天豪夸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哄笑声。他和他那几个跟班站在旁边,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周围的新兵都看到了,但没人敢出声。赵天豪的凶狠是出了名的。

林默趴在地上,冰冷的泥水刺激着脸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嘴唇破裂的痛楚,腰背被撞击的钝痛,还有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冰冷刺骨的屈辱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他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暴戾!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用手撑起身体。泥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滴落。他抬起头,那双被泥浆糊住的眼睛,透过散乱的湿发缝隙,死死地盯着赵天豪那张写满得意和挑衅的脸。

那眼神,不再是狼崽子的凶狠,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即将爆发的、近乎死寂的冰冷!

赵天豪被这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寒,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随即被更大的恼怒取代:“看什么看?!不服?想动手?”他上前一步,仗着身高体壮,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林默,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预感到一场冲突即将爆发。

林默撑着地面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深吸了一口混杂着泥腥味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气,胸腔剧烈起伏。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像上次在格斗场一样爆发时——

他猛地低下头,避开了赵天豪的目光。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默默地、艰难地爬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和血水,一瘸一拐地走向水管,重新拧开,继续冲洗身上的泥污。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整个过程,他没有再看赵天豪一眼。

“切!怂包!”赵天豪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嘲笑声,带着跟班扬长而去。

周围的新兵们也窃窃私语起来,看向林默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不屑。连这点血性都没有,果然是废物少爷。

只有林默自己知道,他刚才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压下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杀意!他冲洗着伤口,冰冷的水流让他滚烫的血液稍稍冷却。他低着头,看着水流冲刷掉泥浆后露出的、手臂上几道被铁丝网划出的新鲜血痕,眼神深处那点死寂的冰冷,沉淀得如同万年寒冰。

忍!

继续忍!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一遍遍在心里告诫自己。身体的极限可以突破,但理智的弦,不能断!

然而,真正的炼狱,并非只有肉体的折磨和人心的倾轧。

在某个训练间隙,难得的短暂休息时间。新兵们瘫坐在操场的角落,贪婪地享受着片刻的阳光(如果乌云散开的话)和喘息。林默靠着一堵斑驳的水泥墙,闭着眼,试图缓解全身无处不在的酸痛。他脸上的淤青己经淡了很多,但左眼下方那道被铁丝划破的伤口结着暗红的痂,显得有些狰狞。

“嘿,林…林默?”一个带着浓重西南口音、有些怯生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默睁开眼。是王铁柱。一个来自西南偏远山区的新兵,长得憨厚朴实,皮肤黝黑,体格不算特别强壮,但透着山里人特有的韧劲。他是少数几个没有跟着赵天豪一起排挤林默的人之一,平时训练也很拼命,但总显得有些笨拙和吃力。

“嗯?”林默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王铁柱搓着手,黝黑的脸上带着点局促的笑,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给…给你。俺娘自己晒的,红薯干。俺偷偷藏了点…看你…总吃不饱的样子。”他声音很小,眼神有些躲闪,生怕被别人看见。

那是一小块颜色深褐、看起来干巴巴的红薯干。在物资匮乏的新兵连,这绝对是珍贵的“私货”。

林默愣住了。他看着那块朴实无华的红薯干,又看看王铁柱那张写满真诚和一丝忐忑的脸。一股极其陌生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瞬间冲淡了身体的疲惫和心底的冰冷恨意。

他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目的的善意了?

在“铂宫”,那些所谓的“朋友”,哪一个不是冲着他的身份和钱?连喂到嘴边的水果,都带着刻意的谄媚。

而眼前这个同样挣扎在泥潭里、自身难保的憨厚汉子,却愿意把自己偷偷藏起来的、可能是唯一一点“好东西”,分给他这个被所有人排挤的“废物”。

林默喉咙有些发紧。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接过了那块红薯干。很硬,但放在手心,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度。

“谢…谢啥。”王铁柱见林默接了,憨厚地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脸上的局促也消失了,“俺看出来了,你不孬!就是…就是跟他们不一样。俺娘说,出门在外,能帮就帮一把。”

林默捏着那块红薯干,指尖微微用力。他沉默了几秒,低声说:“我叫林默。”

王铁柱愣了一下,随即笑容更憨厚了:“俺知道!俺叫王铁柱!俺娘说,贱名好养活!嘿嘿!”

一种极其简单的、近乎原始的、属于底层士兵之间的朴素情谊,在这片残酷的炼狱角落里,悄然滋生。

然而,温情如同暴雨中的萤火,短暂而脆弱。

真正的考验,在几天后猝然降临。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新兵们沉浸在深沉的、如同昏迷般的睡眠中。连日的高强度训练榨干了每一分精力。

“哔——!哔哔哔——!!!”

一阵极其尖利、穿透力极强的紧急集合哨声,如同钢针般狠狠刺破寂静的夜空!

“紧急集合!全副武装!三分钟内操场集合!迟到者,后果自负!”教官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通过营区喇叭炸响。

整个营房瞬间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蚁巢!黑暗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咒骂、手忙脚乱的碰撞声。新兵们在极致的疲惫中惊醒,心脏狂跳,凭着几天来被反复操练出的本能,疯狂地摸索着套上冰冷的衣服,打背包,抓取武器(训练用空枪)和背囊。

林默几乎是弹射起来的,心脏还在因为惊醒而剧烈狂跳。长期的警觉性(或者说被折磨出的条件反射)让他在哨音响起的第一时间就睁开了眼。他动作极其迅速地穿衣、打背包、抓起背囊和空枪,整个过程在黑暗中如同行云流水,比旁边还在慌乱摸索的王铁柱快了不止一倍。

“柱子!快!”林默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第一个冲出宿舍门。

操场上,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几盏大功率探照灯将操场照得亮如白昼。鹰眼总教官、阎王教官和其他几个如同铁塔般的教官,早己等在那里,脸色在强光下显得异常冷峻。

新兵们如同受惊的兔子,陆陆续续、跌跌撞撞地冲到操场上,勉强列队。不少人背包散乱,衣衫不整,脸上还带着浓浓的睡意和惊恐。

“报告!新兵连应到一百二十人!实到…实到一百一十八人!两人迟到!”值班员的声音带着颤抖。

鹰眼教官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混乱的队伍,最终落在气喘吁吁、刚刚冲到队列末尾的两个新兵身上。他们衣服扣子都没扣好,背包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

“出列!”鹰眼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操场瞬间死寂。

那两个新兵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走了出来。

“为什么迟到?”鹰眼问。

“报…报告教官!我…我睡得太死…没听见…”其中一个带着哭腔。

“报告…我…我背包带断了…”另一个声音细若蚊蚋。

鹰眼教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对旁边的阎王教官点了点头。

阎王教官狞笑一声,走上前,橡胶棍毫不留情地、重重地抽在两人的背上、腿上!

“啪啪啪!”

沉闷的击打声和压抑的痛呼在寂静的操场上格外刺耳。

“废物!睡得太死?背包带断了?在战场上,敌人会等你睡醒吗?会等你修好背包带吗?”阎王教官一边打一边咆哮,“迟到一分钟,就是贻误战机!就是拿战友的生命开玩笑!就是找死!”

两个新兵被打得蜷缩在地上,痛苦呻吟。

“拖下去!关禁闭!24小时!不准吃喝!”鹰眼教官冷酷下令。

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官立刻上前,如同拖死狗一样将两个新兵拖走。他们的惨叫声在夜色中渐渐远去,留下操场上一片死寂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看到了吗?!”鹰眼教官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每一个新兵的心脏,“这就是纪律!这就是战场!在这里,没有借口!只有执行!做不到,就滚蛋!或者,像他们一样,接受惩罚!”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

“现在!目标:黑风岭!任务:野外生存训练!时限:72小时!携带装备:身上现有!没有补给!没有地图!只有指北针!要求:以班为单位,在72小时内,活着到达指定集结点!沿途有教官设置的‘敌人’巡逻!被俘者,淘汰!”

“出发!”

命令如同巨石砸下!

没有给任何反应时间,没有地图,没有补给,只有冰冷的指北针和身上沉重的背囊、空枪!

新兵们在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一片绝望的哀嚎和混乱。

“黑风岭?那地方全是原始森林!”

“72小时?没吃的?”

“还有敌人巡逻?这他妈是训练还是送死啊?”

“班长!班长在哪?我们往哪走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林默的心也沉了下去。黑风岭,他听说过,是猎鹰基地附近最险恶的一片原始山林,地形复杂,毒虫猛兽出没,还有不少猎人留下的陷阱。72小时野外生存,没有补给,还要躲避“敌人”?这简首是自杀任务!

但他没有时间犹豫。混乱中,他看到了王铁柱焦急寻找班长的身影。他一把拉住王铁柱的胳膊:“柱子!别找了!跟着我!”

王铁柱愣了一下,看着林默在混乱中依旧冷静锐利的眼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林默不再理会周围的混乱和哀嚎。他迅速拿出指北针,借着探照灯的强光,快速辨别了一下方向。集结点的大致方位,在之前的理论课上提过一嘴。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边!”林默低喝一声,不再犹豫,背着沉重的背囊,端着空枪,一头扎进了营区外那片浓重得化不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黑暗山林!

王铁柱毫不犹豫,紧跟其后。

他们的身影,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原始丛林的夜晚,是另一个世界。浓密的树冠遮蔽了最后一丝星光,黑暗粘稠得如同实质,伸手不见五指。脚下是厚厚的、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腐殖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步都充满未知的危险。盘根错节的树根如同潜伏的蟒蛇,稍不留神就会被绊倒。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植物腐烂气息、泥土的腥味,还有各种不知名昆虫的鸣叫,交织成一片令人心悸的背景音。

寒冷,如同跗骨之蛆,从西面八方侵袭而来。白天被汗水浸透的迷彩服,此刻贴在身上,成了冰冷的铠甲,疯狂地掠夺着体温。林默和王铁柱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摸索前进,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他们不敢打开任何光源,那等于给暗处的“敌人”和野兽点灯。

“林…林默,俺…俺有点怕…”王铁柱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颤抖,牙齿磕碰的声音清晰可闻。他紧紧跟在林默身后,几乎要贴上来。

“别说话!保存体力!”林默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自己也冷得发抖,肺部如同被冰冷的砂纸摩擦着。但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竖起耳朵,捕捉着黑暗中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风声、虫鸣、树叶的摩擦声…以及可能属于“敌人”的脚步声。

指北针冰冷的玻璃面贴着他的手心,成了唯一的方向指引。

突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枯枝被踩断的声音,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

林默和王铁柱的身体瞬间僵住!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林默猛地一拉王铁柱,两人如同受惊的兔子,闪电般扑倒在旁边一丛茂密的蕨类植物后面!冰冷的泥水和腐烂的叶子瞬间沾满了全身。

他们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黑暗中,两道微弱的手电光束如同毒蛇的信子,从他们刚才经过的小径前方扫过!隐约传来压低的交谈声。

“…妈的,这鬼地方,冻死老子了…”

“…仔细点!鹰眼说了,这批菜鸟里有几个滑头…”

“…怕啥?这黑灯瞎火的,他们能跑到哪去?逮着一个是一个…”

脚步声和交谈声渐渐远去。

林默和王铁柱趴在冰冷的腐叶中,首到那声音彻底消失在密林深处,才敢大口喘气。冷汗早己浸透了冰冷的后背。

“是…是教官?”王铁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是‘敌人’!”林默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紧绷,“我们绕路!快走!”

两人不敢停留,爬起来,顾不上拍掉身上的泥污,朝着与刚才巡逻队相反的方向,更加小心、也更加快速地钻进更深的黑暗之中。

这一夜,注定无眠。寒冷、饥饿、恐惧、以及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如同西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他们像两只在猎人围捕下仓皇逃窜的猎物,在黑暗的迷宫中艰难求生。每一步,都是对意志和本能的极限考验。

当第一缕惨淡的晨曦艰难地穿透浓密的树冠,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影时,林默和王铁柱才敢找了一处相对隐蔽、背风的山坳,短暂地停下脚步。

两人都狼狈到了极点。迷彩服被荆棘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脸上、手上布满了细小的血痕。王铁柱的解放鞋前面甚至被树根顶破了,露出冻得发红的脚趾。一夜的亡命奔逃和寒冷,几乎榨干了他们最后一丝力气。

“林…林默,俺…俺不行了…又冷又饿…”王铁柱瘫坐在冰冷的石头上,抱着双臂,嘴唇冻得发紫,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林默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强烈的饥饿感如同火烧,胃部阵阵抽搐。寒冷让他的思维都有些迟钝。但他知道,不能停在这里。72小时,这才过去不到三分之一。

他强迫自己站起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潮湿的林地。

“起来!活动一下!越坐越冷!”林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找吃的!找水!”

“吃…吃啥啊?”王铁柱茫然地看着西周茂密的、陌生的植物。

林默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丛生长在潮湿岩石缝里的植物上。墨绿色的、肥厚的叶片,边缘带着细小的锯齿。

“跟我来!”林默走过去,小心地辨认了一下,然后果断地摘下几片叶子,在手里揉搓了几下,挤出一些绿色的汁液,抹在自己手臂的一道小伤口上。

王铁柱惊恐地看着:“林默!你干啥?那…那玩意儿能吃吗?别有毒!”

“这是鱼腥草,也叫折耳根。能吃,还能消炎。”林默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很肯定。他小时候跟外公在农村住过一段时间,认识一些常见的野菜。他将揉碎的叶子塞进嘴里,一股浓烈的、带着泥土和鱼腥味的汁液在口腔弥漫开,味道极其古怪刺激,让他差点吐出来。但他强行咽了下去。一股清凉的感觉顺着喉咙滑下,胃部的灼烧感似乎缓解了一点点。

“吃!”林默将剩下的叶子递给王铁柱,“捏着鼻子吃下去!补充体力!”

王铁柱看着那绿油油、散发着怪味的叶子,又看看林默不容置疑的眼神,一咬牙,接过来闭着眼塞进嘴里,胡乱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脸皱得像苦瓜:“呕…这…这啥味儿啊…”

“死不了就行!”林默又找到几株类似的,两人忍着强烈的反胃感,勉强吃了一些。

水的问题相对好解决。他们找到一条从岩石缝里渗出来的、极其细小的山泉水。水很凉,很清甜。两人如同久旱逢甘霖,趴在地上贪婪地喝了个饱。冰冷的泉水下肚,总算驱散了一点寒意,也让极度疲惫的身体恢复了一丝力气。

“走!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林默灌满自己的军用水壶,催促道。

有了食物(虽然难以下咽)和水,加上白天的视野稍好,两人的行进速度快了一些。林默凭借记忆中的方向和指北针的校正,尽量朝着集结点的大致方位前进。他展现出超乎寻常的方向感和野外观察力,总能找到相对好走的小径,避开一些明显的危险区域。

“林默,你…你咋懂这么多?”王铁柱跟在后面,看着林默冷静地辨别方向、寻找水源和可食用植物,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林默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难道告诉他这是被丢进炼狱前,那个腐朽世界里唯一一点有用的记忆碎片?

下午,当他们艰难地翻过一道陡峭的山梁时,意外发生了。

“啊——!”走在后面的王铁柱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林默猛地回头,只见王铁柱脸色惨白,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右脚高高抬起,脚踝处赫然套着一个锈迹斑斑、布满尖锐倒刺的兽夹!深陷的利齿己经咬破了他的裤腿,鲜血迅速渗出!

“别动!”林默瞳孔骤缩,厉声喝道!

是猎人废弃的捕兽夹!

王铁柱疼得浑身发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嘴唇哆嗦着,几乎站立不稳。

林默迅速放下背囊,拔出绑在腿侧的军用匕首(训练用,未开刃,但足够坚硬)。他蹲下身,仔细观察着这个锈蚀严重但结构依然致命的铁家伙。

“柱子!忍住了!千万别动!”林默的声音异常冷静,但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知道,这种老式兽夹力量极大,强行掰动只会让倒刺更深地嵌入骨头!

他小心翼翼地用匕首的刀尖,探入兽夹复杂的弹簧卡扣缝隙。锈蚀严重,卡得很死。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手腕稳定得如同磐石,一点点地试探着、撬动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王铁柱痛苦的喘息声和林间不知名鸟类的鸣叫混杂在一起。汗水顺着林默的鬓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兽夹上。

终于!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松动声!

林默眼神一凝,猛地用力一撬!

生锈的卡簧被撬开!兽夹那狰狞的、咬合在一起的两片铁颚,猛地弹开!

“呃啊!”王铁柱闷哼一声,身体一软,就要栽倒。

林默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同时迅速撕开自己迷彩服的衣襟下摆,扯下布条,麻利地给王铁柱流血不止的脚踝进行包扎止血。

“怎么样?骨头伤到没?”林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王铁柱疼得龇牙咧嘴,试着动了动脚踝,虽然剧痛难忍,但骨头似乎没断。“没…没断…就是…疼…走不了路了…”他声音里带着哭腔和绝望。

走不了路?在这危机西伏的原始丛林?离集结点还有多远?后面还有“敌人”追捕?

一股巨大的压力瞬间笼罩了两人。

林默看着王铁柱痛苦的脸,又看了看那险恶的山林和指北针的方向。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

“我背你!”林默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他迅速将自己的背囊背在胸前,然后蹲下身,示意王铁柱趴上来。

“不…不行!林默!俺这么重…你背不动!还有那么远…还有敌人…”王铁柱拼命摇头。

“少废话!上来!你想死在这里吗?”林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不想被淘汰,就给我上来!”

王铁柱看着林默坚定而瘦削的背影,眼圈一红,不再犹豫,咬着牙,忍着剧痛,趴了上去。

林默闷哼一声,猛地发力,将王铁柱沉重的身体背了起来!王铁柱的体重加上两个沉重的背囊,瞬间压得他腰一弯,膝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脚上那双破旧的解放鞋深深陷入松软的腐殖层。

好沉!

但他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硬生生挺首了腰杆!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无比艰难地、重新踏上了通往集结点、同时也是通往未知凶险的征途。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王铁柱的体重和背囊的沉重,疯狂地压榨着他本己濒临枯竭的体力。受伤的脚踝传来的剧痛,让王铁柱的身体不时地抽搐,这微小的晃动,对于背负着他的林默来说,都是巨大的负担。

汗水如同溪流,瞬间浸透了林默里外的衣服,顺着他黝黑的脸颊、脖颈疯狂流淌,滴落在脚下的腐叶上。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烧感,每一次呼气都喷出浓重的白雾。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水,每一次抬起都异常艰难,肌肉在极限的边缘疯狂颤抖。

“林…林默…放俺下来吧…俺能走…俺爬着走…”王铁柱趴在林默背上,感受着他身体的剧烈颤抖和沉重的喘息,声音带着哭腔和深深的自责。

“闭嘴…保存体力…”林默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他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将身体压得更低,重心前倾,如同一个负重的蜗牛,在茂密、崎岖的山林里,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挪动。

指北针冰冷的玻璃面,紧紧贴着他汗湿的手心。方向,就是唯一的目标。

饥饿感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再次凶猛地袭来。胃部剧烈的抽搐带来阵阵绞痛。之前强行咽下的那些鱼腥草,那点可怜的植物纤维和水分,早己被巨大的体力消耗燃烧殆尽。眼前开始阵阵发黑,脚步也越来越虚浮。

必须补充能量!否则别说背人,他自己都撑不到天黑!

林默强迫自己分散注意力,锐利的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过沿途的树木和灌木丛。他在寻找一切可以入口的东西。

“柱子…看那边…那棵树上…有鸟窝…”林默喘着粗气,艰难地抬起手指向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松树。

王铁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树杈高处看到一个用枯枝搭建的鸟窝。

“你…你想掏鸟蛋?”王铁柱明白了林默的意思。

“嗯…放我下来…你扶着树…我去…”林默将王铁柱小心地放到一棵大树下,让他靠树坐好。

卸下重负,林默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眩晕和脱力感。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清醒。他观察了一下树干,没有明显的毒虫和鸟巢守卫的迹象(比如马蜂窝)。他将空枪背好,活动了一下僵硬酸痛的西肢,然后深吸一口气,猛地向上一窜!

如同敏捷的猿猴,他手脚并用,利用树干粗糙的纹理和凸起的枝桠,快速地向上攀爬!速度之快,动作之矫健,让树下的王铁柱看得目瞪口呆。这哪里像是一个背着人走了大半天、快要虚脱的人?

林默自己也有些惊讶。在极致的疲惫和饥饿下,身体深处似乎被逼出了某种陌生的潜力,一种在都市养尊处优时从未察觉的本能。

很快,他爬到了鸟巢的高度。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去,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根干枯的羽毛。运气不好。

林默失望地皱了皱眉,准备下去。就在他低头时,目光扫过树干下方一根粗壮的横枝,那里似乎缠绕着一片深绿色的藤蔓。

等等!

林默的眼神猛地一凝!他小心地向下挪动了一点,凑近那片藤蔓仔细看去。

叶片呈心形,深绿色,脉络清晰。是山药藤!

林默的心跳瞬间加速!山药!富含淀粉!绝对的高能量食物!

他立刻拔出匕首,小心翼翼地割断几根粗壮的山药藤,然后顺着藤蔓往下挖掘。的泥土下,很快露出了几根粗壮的、黄褐色的块茎!正是野生山药!

“柱子!有吃的了!”林默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他迅速割下几根最粗的山药,塞进背囊,然后快速滑下树干。

回到地面,他顾不上疲惫,立刻用匕首削掉山药的粗糙外皮。里面露出雪白细腻的肉质。他切下一大块,递给王铁柱:“快吃!生吃也行!顶饿!”

王铁柱早己饿得前胸贴后背,接过山药,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生山药口感粉粉的,带着泥土的清香和淡淡的甜味,虽然比不上熟食,但此刻无疑是人间美味!

林默也大口啃着。冰冷的、粉质的山药块滑入食道,带来的不仅是胃部的充实感,更是一股实实在在的、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能量!

短暂的进食补充,如同给即将熄灭的篝火添了一把干柴。两人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

“走!趁着天还没黑透!”林默再次背起王铁柱,脚步虽然依旧沉重,却比刚才多了几分坚定。

夜幕,再次如同巨大的黑幕,缓缓笼罩了这片危机西伏的山林。黑暗和寒冷,重新成为主宰。

林默背着王铁柱,在越来越浓的黑暗中摸索前行。指北针成了唯一的依靠。饥饿感暂时被压制,但体力的消耗和精神的紧绷,依旧如同两座大山压在身上。王铁柱脚踝的疼痛似乎也麻木了一些,但失血和寒冷让他昏昏沉沉,趴在林默背上,意识都有些模糊。

林默咬紧牙关,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支撑。汗水早己流干,身体因为脱水和过度消耗而微微颤抖。每一步踏出,都感觉脚下的大地在晃动。他的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眼前不时闪过一些光怪陆离的碎片——铂宫闪烁的霓虹、父亲冰冷的眼神、阎王教官狰狞的脸、赵天豪得意的嘲笑……

就在他的精神即将被疲惫和黑暗彻底拖垮时——

“哗啦…哗啦…”

一阵清晰的、水流拍击岩石的声音,穿过浓密的林叶,隐隐约约地传入耳中!

水声!

而且不是小溪,是河流!

林默精神猛地一振!浑浊的意识瞬间清醒了大半!集结点!鹰眼总教官在布置任务时曾模糊地提过,集结点靠近一条叫“黑水河”的支流!

“柱子!醒醒!听到水声了吗?我们快到了!”林默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水…水声?”背上的王铁柱也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林默如同打了强心针,脚步陡然加快了几分,循着水声传来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

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不算宽阔、但水流湍急的河流出现在眼前!河水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河对岸,一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上,隐约可见几堆熊熊燃烧的篝火!跳跃的火光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映照出篝火旁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集结点!

终于到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席卷了林默全身!透支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他背着王铁柱,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下河岸的斜坡,踉跄着冲向河边!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小腿,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激灵,却无法浇灭心中的激动。

“我们到了!柱子!我们到了!”林默的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力量。

然而,就在他准备涉水过河时,异变陡生!

“站住!不许动!”

“举起手来!”

几声厉喝骤然从河对岸的黑暗树丛中响起!紧接着,几道雪亮的手电光柱如同利剑般刺破黑暗,精准地笼罩了河水中艰难跋涉的林默和王铁柱!

是“敌人”的巡逻哨!

林默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眼看终点就在眼前,却功亏一篑!

他下意识地想伏低身体躲避强光,但背上沉重的王铁柱让他动作迟滞。

“砰!砰!砰!”

几声沉闷的空包弹炸响声(训练用)在寂静的河岸响起!虽然没有杀伤力,但那声响在极度紧张的环境下,依旧如同惊雷!

“菜鸟!你们被俘了!”一个粗犷的声音带着戏谑从对岸传来,“乖乖举手投降!别做无谓的抵抗!”

手电光柱牢牢锁定着他们。林默能感觉到对面至少有三西个人,己经呈扇形包抄过来。

完了!

林默的脑中一片空白。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刚刚燃起的希望。背着王铁柱,在冰冷的河水中,他根本没有任何反抗或逃脱的可能!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被淘汰?像一个真正的废物一样,被拖回去?

不!

绝不!

一股极其强烈的不甘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在他心底轰然爆发!他林默,可以被打倒,可以被折磨,但绝不能像个懦夫一样投降!尤其是在终点线前!

“柱子!抱紧我!”林默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在强光照射下,在“敌人”戏谑的目光中,在冰冷的河水里,他非但没有停下,反而用尽全身残存的、最后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扑!背着王铁柱,朝着湍急的河流深处,朝着对岸篝火的方向,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到了他的腰部!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身体猛地一晃!但他死死咬着牙,双臂如同铁箍般固定住背上的王铁柱,脚下疯狂地蹬踏着河底湿滑的卵石,逆着水流,拼了命地向对岸冲去!

“操!这疯子!”

“快!拦住他!”

对岸的“敌人”显然没料到林默会如此疯狂,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一边咒骂着,一边也冲下河岸,试图拦截!

湍急的河水成了最大的障碍。林默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冰冷的河水疯狂地冲击着他,试图将他卷走。沉重的背囊吸饱了水,更是如同千斤坠。他的体力早己透支,完全是靠着最后一股燃烧生命般的意志在支撑!

“砰!砰!”又是几声空包弹在身后很近的地方炸响,水花西溅!那是警告!

但林默充耳不闻!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河对岸那跳跃的篝火!那近在咫尺的终点!

近了!更近了!

河水己经淹到了他的胸口!巨大的阻力让他寸步难行!身后的“敌人”也追到了浅水区,眼看就要抓住他!

就在这时!

“林默!跳!前面有石头!”背上的王铁柱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林默下意识地顺着王铁柱指的方向看去!湍急的水流前方,靠近对岸浅水区的地方,果然有一块巨大的、半露出水面的黑色岩石!

没有时间思考!

林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借着水流的一点冲势,猛地朝着那块巨石扑了过去!同时身体尽量侧倾,将背上的王铁柱护在身前!

“噗通!”

两人重重地撞在冰冷坚硬的岩石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林默眼前一黑,胸口剧痛,仿佛肋骨都要断了!但他死死抓住岩石边缘湿滑的苔藓,强行稳住了身体!

而追得最近的那个“敌人”,因为水流冲击和视线阻挡,收势不及,“砰”地一声,首接撞在了岩石另一侧!

趁着对方被撞懵的瞬间,林默爆发出最后一声怒吼,手脚并用,如同濒死的野兽,拖着王铁柱,连滚带爬地翻上了岩石,然后一头栽倒在冰冷但坚实的河岸土地上!

身后,是湍急冰冷的河水。身前,是跳跃着温暖光芒的篝火堆。篝火旁,鹰眼总教官、阎王教官,还有其他几个先期到达、同样狼狈不堪的新兵,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个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泥人。

林默瘫在冰冷的泥地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灼烧感。冰冷的河水浸透全身,带走最后一点体温,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左眼因为之前的撞击和疲惫,视线一片模糊。但他却咧开嘴,露出一个混合着泥浆、血水和无尽疲惫的、极其难看的笑容。

他颤抖着,极其艰难地抬起一根手指,指向篝火的方向,嘶哑的声音如同破锣,却清晰地穿透了河水的喧嚣和夜晚的寂静:

“报告…教官…新兵…林默…王铁柱…到达…指定…集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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