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姜就活生生地跟乔如意失联了。
在她认为,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乔如意转身去摸帐篷,她也不过是回了一下头,再来喊乔如意时就没人应声了。
陶姜这一刻头皮都要炸开了,脑袋嗡地一声。她环顾四周,视线能及的都是黑雾,死一般的寂静。
“如意?”她出声唤道。
没人应答。
陶姜没歇斯底里大喊,甚至就站在原地没挪位置,心里不断告诉自己:所见皆虚幻、所见皆虚幻……
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保持冷静。
她和乔如意刚刚都不算分开很远,连一臂距离都不到,所以不可能一下子就找不到了,极大可能就是障眼法。
陶姜朝左挪了一大步,伸手朝旁摸了摸,又半蹲在地,伸出一条腿尽量往外够。
摸不到什么,也探不到什么。
陶姜又往回挪了两大步,同样举动,但结果也是一样。
好像乔如意是被这黑雾给吞噬了似的。
陶姜站起身,腿肚子都有点抽筋,心脏突突直跳,牵连的太阳穴都阵阵发涨发疼。
周围的气息有了变化,陶姜敏感察觉到了。
像是有风吹向黑雾,眼前层叠密集的黑雾便有了流动的迹象,竟像是海浪在涌动。
紧跟着黑雾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影影绰绰地朝她而来。陶姜首先想到的就是黑沙暴里的东西,能化人形,能伤人。
陶姜呼吸急促,下意识后退一步。就见黑雾里的影子越来越清晰,速度特别快。离得近了,陶姜便看清是个人。
“如意?”她立马大喊。
可那人影没应声,就是快速朝她这边过来。
无疑了,就是怪物!
陶姜怕归怕,但也绝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拳头攥紧,在那影子逼近之际便猛地一拳挥了出去。
这一拳是用足了劲的,与此同时,黑雾中出现了一张脸。陶姜这拳头出去了就来不及收回,紧跟着那张脸朝旁一闪,下一秒她出拳的手腕就被箍住。
“沈确?”她愕然。
“跑!”
“啊?”
沈确攥着她手腕没撒手,拉着她一同跑,“快!”
陶姜回头这么一瞅,一个倒吸凉气。就见身后黑雾竟成漫天黑沙,沙中有一极其高大的人影张牙舞爪而来,速度十分快。
“什么东西!”她眼珠子快瞪出来,目测能有三米多高,什么人能长这么高?
沈确死命扯着她不停往前跑,边跑边回,“是黑沙里的那玩意!”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那玩意?”陶姜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
沈确在她眼里是那种正面刚不过就会背地里阴暗爬行的人,哪还会有危险能拉着她跑?
“大不了你咬我一口,黑沙里的东西没血!”沈确嚷了一句。
陶姜二话没说,照着他的手背就狠狠咬下去,疼得沈确嗷地一声,扭头怒视她,“有大病吧你!还真咬?”
咬得不轻,出血了。
手背上的牙印还挺齐。
“不是你让我咬的?”陶姜不怕他,跟他对吼。
“现在相信了?”沈确疼得直甩手。
身后追着他俩跑的影子不见了,四周阴森森的。陶姜没放松警惕,“就算出血也不代表你就是真的。”
沈确不愿跟她废话,上前又要来拉她的手腕,岂料手指头刚碰上她的手腕,她便一拳打了过来。
这次拳头可没轮空,结结实实打在他脸上。
沈确一个没防备,脚步踉跄一下跌倒在地,捂着脸,怒视着陶姜,“你跟乔如意怎么一个德行?打人不打脸不知道?再说了,没看见血吗!陶姜,你是故意的吧!”
说着他抬手一蹭嘴角,出血了,好样的。
陶姜忍笑,“你看你这么一叫唤,我就相信你是真的了。”她主动上前,十分好心地将他搀扶起来,“黑沙里的东西能不能流血我也不知道啊,所以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诓骗我?再说了,入睡前你不是跟行临在一起吗,那现在是你单独跑出来,我能不怀疑吗?”
沈确一把甩开她的手,拒绝她的“好心”,“别含沙射影地骂人,当我听不出来?什么叫听我这么一叫唤?陶姜,就鉴于这一路上你的种种恶行,我刚刚就不应该管你。”
“别别别,咱们不都是同路人吗?友爱互助是应该的。”陶姜好不容易看见同类了,管他是沈确还是王确呢,自然是要好话输出的。
然而沈确没领情,指着被打得出血的嘴角,“所以,这就是友爱互助的下场是吧?”
陶姜性子直,也没什么耐性,见沈确不依不饶的,一皱眉。“沈确,别给你脸不要!要不然你就一拳还回来,要不然就赶紧翻篇,磨磨唧唧的是不是个男人?”
沈确气得眼珠子瞪老圆,指着她,“你、你……”
陶姜还想说什么,突然抬眼看见了沈确的身后,满腔的不悦顿时化为乌有,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
沈确察觉她神情有异,尤其是见她直勾勾瞅着自己的背后,一时间脖颈子僵了,“你看见什么了?”
陶姜呼吸急促,整个人也都僵硬,“就、就是刚才那玩意……好、好像又出现了。”
哪是好像?
当黑沙里的影子陡然变得清晰时,那股子寒凉哪怕沈确没回头都能感觉到,他一把扣住陶姜的手,“跑!”
身后紧跟着像是黑浪般汹涌,似天地都在颠倒似的。
陶姜被沈确拉着没命往前跑,连头都不敢回,但还是忍不住问,“不能除掉它吗?要一直跑?”
“我没狩猎刀!”沈确照实了说,“咱们跟它打相当于以卵击石!”
陶姜哀嚎,这得跑到什么时候去……
在喊了几声陶姜没人应答后,乔如意就不再喊了。
她知道不管是陶姜还是行临他们,一定还在周围,只不过黑雾封住五感,使得他们相互看不见碰不到罢了。
乔如意眼里没丝毫恐惧,她从不怕死人,故而也不会觉得尸变有什么可怕的。
这些年她拓画,走遍大江南北,阴宅墓地都不知闯了多少了,什么危险离奇的事没见过?
周遭的气流变了。
黑雾开始变得浓稠,似水般前后流动。乔如意微微眯眼,这么一瞧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黑雾已成了黑沙。
升卿甚至都不待在她的手腕上了,迅速盘踞在她的肩膀上,警觉地观察一切,时不时吐着蛇信子。
它平时不吱声不吱语,只有在她面临极其危险或者它认为情况诡异的情况下才会有反应。
升卿对黑沙极其敏感。
每次黑沙出现时,升卿必然会情绪极为激动。
陡然,四周黑沙起,竟形成黑色柱状火速朝着乔如意这边驶来。乔如意连连后退,手持细柄长刀备战。
就见黑沙中陡然出现一道身形,似骑着高头大马,裹挟着十足的阴寒之气。
来者不善。
先是长戟穿透黑沙,就见黑沙中竟是一骑兵显现。这骑兵十分高大,身披锈蚀的青铜甲胄,甲片缝隙间不断渗出黑沙沙粒。头盔下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森森白骨却不清晰,乍一看像是没有面孔似的,只有两团幽蓝色的火焰在空洞的眼眶中跳动。
战马极其高大,却是腐朽,露出灰白骨架,马蹄踏过之处尽是黑沙。
乔如意心头一惊,这是什么玩意儿?
骑兵高举长戟,戟刃上缠绕着蓝色火焰,但火焰里竟都是哀嚎声。长戟直刺乔如意的咽喉,说是迟那时快,就见一道绿光跃过,死死缠住了长戟,使得长戟动弹不得。
是升卿。
“小心,升卿!”乔如意大喊。
骑兵用力甩长戟,刀刃闪着寒光。升卿却如麻绳般扼住长戟的力量,乔如意瞳仁骤缩,手持刀子猛然跃起,刀刃狠狠劈向骑兵的脖颈。
不想,刀子却如同斩入烂泥,探不到结实的力量。
那骑兵的头颅歪斜着,冲着乔如意阴惨惨地笑,却似哭般刺耳。他枯骨般的手爪朝她抓来,乔如意旋身闪避,手中刀刃划过骑兵的臂甲,竟是迸溅出带着腥臭味的黑沙。
“升卿!”乔如意一声喝。
升卿陡然收紧身体,用力一甩,那长戟就从骑兵手中挣脱而出,朝着乔如意这边飞了过来。
乔如意一个纵身,干脆利落地一把接住长戟,在骑兵朝她扑过来之际,一个用力将长戟挥了出去。
这长戟竟十分沉重,乔如意险些没控住。
锋利尖锐的戟头刺穿骑兵的脖子,乔如意借劲再一跃身,生生将那骑兵从马背上掀翻在地,她手劲一使,就听咔嚓一声,骑兵的脑袋掉了。
霎时,蓝火裹挟着黑沙纷纷在四周游窜,掉了脑袋的骑兵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乔如意只觉手腕子都在发麻,老天爷,谁能想到身在文明世界的她,能有一天手持长戟杀了一个看似骑兵的东西?
不能称作人了,眼前这玩意儿跟人已经没半点关系。
升卿没回她手腕上,而是盘俯在地,还在冲着那骑兵嘶嘶作响。
乔如意好半天才松手,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升卿见状也赶忙游走到她身边。
长戟太重,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指都在颤。
刚要好生喘口气,就见升卿陡然冲着不远处又吐蛇信子。乔如意抬眼一瞧,顿时汗毛都要竖起了。
骑兵站起来了。
没有头,就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乔如意这一刻想骂娘,“靠!又来!”
服了。
早知道能遇上这玩意儿,她临进无人区之前在闲鱼上搜罗些趁手的兵器啊。
骑兵再次气势汹汹而来,长戟擦着她的发稍刺入地面,再回手,就是锋利的戟刃。
千钧一发之际,就见眼前一个男人身影闪过,出手极快,寒光一闪,刀子刺穿骑兵的胸骨,跟着抬腿就是一脚,那骑兵被踹飞老远。
乔如意还握着长柄细刀,指节发白。她抬眼看眼前的男人背影,宽肩窄腰,阔拓结实安全感十足。
她吊着的半口气蓦地松下,这一刻才觉出手攥刀子攥得都生疼。
是行临。
就这么突然出现了,及时地替她解了围。
他手里攥着刀,狩猎刀。
再看那骑兵,已经是无声无息了,瘫倒在地时,蓝色火焰迅速将他吞噬,就连骑兵身上的黑沙都不见了。
腐朽战马嘶吼一声,下一刻化沙,也再也不见。
行临这才转过身,与乔如意对视,“怎么就你自己?”
“你呢?”乔如意反问。
行临,“黑雾起来的时候,我和沈确就断联了。”
乔如意明白了,“我跟陶姜也是同一个情况。”
行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视线落在她手里的细刀上,“你也是厉害,就用这么一把细刀能跟对方较量一番。”
“我也用了他的长戟。”
“感觉怎么样?”
乔如意摇头,“不怎么样,不如一把枪好用。”
行临低笑,“枪对付不了他。”
乔如意将长柄细刀收好,目光落在他脸上。行临见她眸光里带着审视,不解问她怎么了。
“蓝火出现的真正原因是它吧,并不是河里打捞出来的尸体,而你,知道这一切。”
行临眉眼间没意外,只是淡淡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我提青磷照骨,你只是意外我为何会知道,并不惊讶会有异常死因的尸体出现。可河里出现葛叔家人的尸体时,你又显得很意外。”
乔如意的目光灼灼有光,“所以你早就知道这里有诡异的东西。”
行临沉默片刻,再抬眼与她对视时,眉波松软,“你猜得没错。”
“是什么?”乔如意问。
行临抿抿唇,“阴兵。”
乔如意其实多少猜到些,只是听行临给出确定答案后还是惊愕了几分。这世上还真有阴兵,只是……
“谁的兵?”她问出关键。
“这里在古时候是驻守地,也是战场。”行临告知,“所以是谁的兵已经无从考究了。”
乔如意明白了。
“跟黑沙有关?”她看见那骑兵身上有黑沙。
行临没否认,这里到处是黑沙,想瞒都瞒不住。“是,黑沙控住了这里的阴兵,将它们召唤了出来。”
乔如意听话听音,很聪明地抓住了关键,“黑沙控制了阴兵?你的意思是,在黑沙来临之前,它们已经是阴兵了?”
她走到他面前,抬脸看他,“曾经的将士怎么变成了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