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青铜令剑，柄端雕刻着睚眦神兽，沉甸甸地压在我的掌心。那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一路沁入骨髓。
车轮碾过朱雀御街平整宽大的青石板，发出单调而急促的隆隆声响。窗外，巍峨连绵的宫城渐近，那高耸的朱墙金瓦在肃杀的寒风中显出逼人的孤高和隔绝人世的冰冷。车轮每滚动一圈，这份隔绝感便沉重一分。
疾风不安地喷着响鼻，在车外紧随着。老夫人裹着一件半旧的玄色斗篷，沉默得像一尊石刻的塑像，枯瘦的手指紧攥着拐杖。只有那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滔天的巨浪——那是孤注一掷后的决绝，赌上一切后的空茫，还有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哀痛。她这一生，送走了公婆，送走了丈夫，送走了儿子，如今，又将送走年仅十五岁的孙女。
车轮碾压声停止。
眼前的深宫巨门霍然洞开。幽长的门洞如同巨兽深不见底的食道。两名身着玄甲、手持长戟的宫廷禁卫伫立在两侧，面甲下的目光冰冷而锐利，如同打磨过的匕首，没有任何温度地扫过我们这一行。
跨过那道沉重的门槛，阴寒之气扑面而来。巨大的殿前广场空旷得令人心悸，汉白玉砌成的御道光可鉴人，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更显得无边寂寥。远处重檐叠顶的宫殿群在冬日的灰霾下显得模糊而阴沉，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金銮殿如同蛰伏巨兽的狰狞口器，静静等待着闯入者。
我们一行人渺小如尘埃，被这宏大的孤寂彻底吞没。风吹动斗篷的边角，刮得脸上生疼。
没有人引路，没有人通传。只有我和老夫人沉重的步履，踏在这空旷肃杀的广场上。每一步，脚下的石砖都冷得像在抽取生命的热度。靴底敲击的脆响，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鼓点。
不知走了多久，那座象征着大齐最高权力核心的太和殿终于矗立在前。殿门紧闭，如同拒人千里的巨石。守在殿外台阶下的是两名身着朱紫官袍的宦官，粉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眼神却如剔骨刀一般在我们身上逡巡。
正当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欲上前一步时——
“大胆！”其中一个身材瘦长、眼神格外阴冷的宦官猛地提高声调，那尖利的声音划破寂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倨傲与轻蔑，“皇家重地，岂容尔等妇孺擅闯？扰乱朝堂，该当何罪？！”
老夫人握着拐杖的手骤然攥紧，指关节发白，但她脸上的肌肉依旧维持着不动如山的克制，只是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暴怒的火星。
我站在老夫人身侧半步之后，视线从面前这尖嘴猴腮的宦官脸上掠过，仿佛只是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死物。没有愤怒，没有争辩，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沉寂。
下一刻，我动了。
没有任何预兆，手臂骤然发力！那紧握在手中的青铜令剑，连同它的乌木剑鞘，化作一道决绝的弧光。它带着我两世为将累积的全部力量、所有未能守护的痛憾、以及对眼前这种宵小阻碍的无边怒火，朝着殿前那架肃立在广场中央的巨大鸣冤鼓猛撞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