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惊魂的余波，让柳如烟整个下午都像只受惊过度的鹌鹑，缩在自己的格子间里，恨不得把脑袋埋进显示器后面。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仿佛跟那堆冰冷的按键有仇，试图用高强度“批阅奏折”（处理周扒皮丢来的琐碎表格）来驱散脑海里循环播放的社死画面。
“谢主隆恩”……那西个字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立体环绕。
“娘娘，您还好吧？脸怎么还这么红？电梯里缺氧了？” 热心肠的梅子探头过来，手里晃着一包印着“唐僧肉”字样的辣条，满脸写着八卦。
柳如烟一个激灵，差点把鼠标扔出去，强作镇定，拿起桌上的保温杯猛灌一口凉白开，压下脸上的热度：“无……无事！本……我很好！区区电梯，何足挂齿！” 声音倒是挺大，可惜尾音有点飘。
梅子“噗嗤”乐了，也没深究，撕开辣条包装袋，浓郁的、带着点工业香精的辛香瞬间弥漫开来：“没事就好。喏，新口味，‘佛跳墙’味儿的唐僧肉，尝尝？提神醒脑，专治各种职场emo！”
柳如烟看着那油亮亮、红彤彤、形状扭曲的条状物，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脖子。这“御膳房”新研制的“零嘴”，视觉冲击力实在过于生猛。她想起御膳房精心炮制的精致点心，再看看眼前这包“唐僧肉”，心中默叹：此界“膳食”，果然……狂放不羁。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为了“融入”而英勇就义时，李梅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嗡”地震动起来，屏幕瞬间被一个名为“星渊牛马茶水间（摸鱼版）”的群聊消息刷屏。
【行政-李梅】：@所有人 家人们！续命时间到！楼下新开的‘茶颜观色’买一送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拼单的速速报数！老规矩，A下来每人一杯也就十几块！冲啊！【奋斗】【咖啡】
【设计-小王】：梅姐yyds！芋泥波波奶茶，全糖去冰！谢谢梅姐【跪谢】
【开发-阿强】：冰美式，超大杯，双份浓缩！昨晚肝到三点，灵魂需要强心针【裂开】
【测试-小美】：草莓啵啵酸奶，少糖加脆啵啵！打工人的命也是命，需要一点甜【可怜】
消息像开了闸的洪水，瞬间刷了几十条。柳如烟看得眼花缭乱，不明觉厉。什么“波波”、“啵啵”、“美式”？听起来像是某种暗语，或是……贡品的品级名称？
她的视线牢牢锁定了“买一送一”和“拼单”几个字，再结合群里众人争先恐后报上的名号和“贡品”要求，皇后娘娘的思维雷达立刻高速运转起来！
“梅子师傅，”柳如烟压低声音，神情严肃，仿佛在探讨军国大事，“此群……可是在登记‘纳贡’名录？” 她指了指李梅的手机屏幕，眼神里充满了洞悉一切的睿智（自认为），“‘买一送一’……莫非是陛恤下情，赐下的恩典？‘拼单’……则是分摊贡品份额？”
她顿了顿，看着群里飞速滚动的消息，眉头微蹙，带着点后宫之主对品级秩序的天然执着：“只是……这‘贡品’名目繁多，品级似乎未加区分？‘芋泥波波’与‘冰美式’同列，恐有不妥？且众人皆可自选……此等恩典，是否过于……嗯，雨露均沾了？” 她努力搜刮着刚学来的现代词汇。
李梅刚塞进嘴里的辣条差点喷出来，呛得首咳嗽，眼泪都笑出来了：“哎哟我的娘娘祖宗！什么纳贡啊！就是大家一起凑钱点奶茶咖啡，便宜！AA制懂不懂？各付各的钱，一起享受优惠！跟老板没半毛钱关系！”
“AA制？” 柳如烟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眼中疑惑更深。各付各的？这……这成何体统！在她根深蒂固的观念里，上位者赐下恩典，下位者感恩戴德才是正理。让“诸卿”自己掏腰包凑份子买“饮品”？这简首闻所未闻！
看着群里同事们热火朝天地“报贡品”，再想想自己微薄的“俸禄”，以及刚才电梯里陆总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社死回忆再次攻击她），柳如烟心一横，一股“体恤下情”的豪情油然而生。
“罢了！” 她小手一挥，带着一种“本宫今日散财消灾”的悲壮气势，“既是‘诸卿’所需，何须如此麻烦凑那‘AA’！今日‘甘露’，本……我请了！”
她挺首腰板，努力找回一点坤宁宫主人的气度（虽然穿着皱巴巴的衬衫），朗声道（声音控制在格子间范围内）：“梅子师傅，烦劳统计，今日下午茶，吾……我买单！诸位同……同僚，想喝何物，尽管点来！” 说完，还下意识地想去摸腰间并不存在的荷包。
李梅眼睛“噌”地亮了：“真的？！娘娘大气！” 她立刻化身传令官，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舞出残影。
【行政-李梅】：@所有人 特大好消息！咱们柳娘娘今日散财！下午茶她请！想喝啥赶紧报！过时不候！【撒花】【磕头】
群内安静了一秒，随即被更猛烈的消息和表情包淹没。
【设计-小王】：娘娘万岁！请受小的一拜！【跪拜】还是芋泥波波奶茶，全糖去冰！娘娘yyds！
【开发-阿强】：谢娘娘隆恩！冰美式超大杯双份浓缩！娘娘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泪目】
【测试-小美】：啊啊啊娘娘我爱你！草莓啵啵酸奶少糖加脆啵啵！娘娘仙福永享寿与天齐！【比心】【撒花】
【产品-老张】：娘娘圣明！珍珠烤奶，热的，三分糖！给娘娘磕一个！【哐哐哐】
一时间，“谢娘娘隆恩”、“娘娘万岁”、“娘娘yyds”的队形刷了满屏，各种跪拜、磕头的表情包乱飞，小小的格子间区域弥漫着一种荒诞又欢乐的气息。连隔壁部门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都探头探脑，打听是哪位“娘娘”如此豪横。
柳如烟看着手机屏幕上滚动的“谢恩”和夸张的表情包，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谢娘娘打赏”，社死的尴尬感竟被冲淡了不少，一种微妙的、熟悉的“被拥戴感”悄然滋生，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嗯，此界“谢恩”方式虽浮夸了些，倒也别有……趣味？
很快，李梅统计完毕，风风火火地下单去了。不到半小时，穿着“茶颜观色”围裙的外卖小哥就拎着两大袋花花绿绿的饮品出现在办公区门口。
“柳如烟柳女士的外卖！您点的‘甘露’到了！”小哥嗓门洪亮。
“来了来了！”李梅第一个冲过去，熟门熟路地分发起来。“小王你的芋泥波波！阿强你的冰美式！小美你的草莓啵啵！老张你的烤奶！……娘娘，这是您的！”
李梅将一杯看起来最为“朴实无华”的饮品塞到柳如烟手里——透明的塑料杯，里面是深棕色的液体，沉浮着许多颗圆溜溜、黑漆漆的小丸子。
“这是……？”柳如烟好奇地打量着，凑近杯口的吸管闻了闻，一股甜腻的奶香混合着茶香。
“招牌珍珠奶茶呀！娘娘第一次喝，必须经典款！全糖少冰，快乐起飞！”李梅热情推荐。
珍珠？奶茶？柳如烟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将吸管含入口中，用力一吸——
“唔！”
一股冰凉、丝滑、带着浓郁奶香和茶香的液体瞬间涌入，紧随其后的，是好几颗圆润Q弹的“珍珠”！毫无防备的柳如烟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韧劲的“袭击”噎了个正着！
“咳咳……咳咳咳！”她猛地捂住嘴，漂亮的眼睛瞬间瞪圆，生理性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白皙的脸颊因为呛咳憋得通红。那些滑溜溜、嚼劲十足的“珍珠”在她嘴里左冲右突，让她吐也不是，咽也不是，表情管理彻底失控，只剩下满脸的震惊和狼狈。
“噗——”旁边正美滋滋嘬着芋泥波波的小王第一个没忍住。
“哈哈哈哈娘娘慢点！”李梅赶紧给她拍背。
“这珍珠得嚼！不能当汤喝啊娘娘！”阿强乐得见牙不见眼。
整个区域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柳如烟好不容易把嘴里的“珍珠叛军”镇压下去，看着同事们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再看看自己手里这杯“暗藏杀机”的“甘露”，又羞又窘，脸颊的绯红刚退下去又迅速爬了上来。但奇怪的是，心底那点因为电梯事件带来的阴霾，似乎在这片欢乐的哄笑声和嘴里残留的甜腻奶香中，被冲散了不少。
她低头，看着塑料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耳边是同事们吸溜奶茶、敲打键盘、互相调侃的嘈杂声音。
“这‘珍珠奶茶’……倒也别致。”她小声嘀咕，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新奇，又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小口。这次，她学乖了，用力地咀嚼着那弹牙的黑色小丸子。
嗯……甜滋滋，滑溜溜，还有点嚼头。虽然过程惊险，但……似乎……还不错？
她舔了舔沾着一点奶渍的唇角，目光扫过周围捧着各色“甘露”、脸上带着简单快乐的同事们，一种极其陌生的、属于“柳如烟”这个底层社畜的、小小的满足感，悄然冒了个头。
原来，此界“同僚”的快乐，有时只需一杯十几文的“奶茶”？
她默默掏出手机，点开备忘录，指尖在屏幕上犹豫了片刻，最终敲下一行字：
【癸卯年冬月，申时末。】
【事件：赐“甘露”（奶茶）予诸同僚，耗俸禄若干。】
【详情：初尝“珍珠奶茶”，险遭“珍珠”弑喉，狼狈不堪，引众笑。然，“诸卿”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谢恩之词甚为……浮夸有趣。】
【备注：此“珍珠”，非东海之珠，乃木薯粉所制，口感奇特，需细嚼慢咽。AA制……似为常态？此界风俗，尚需揣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