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把自己关在那个布满裂痕的公寓里,整整三天。窗帘紧闭,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和声音。昂贵的衣物、包包散落一地。
她不吃不喝,不接电话,不回信息地蜷缩在客厅角落的地毯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那道被琉璃砸出的、蛛网般的裂痕。
手机屏幕在地毯上无声地亮起又熄灭,是父亲林振邦打来的。起初是询问论坛上的“小插曲”,显然消息己经传到他耳中,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失望。后来是母亲从国外打来的。
再后来,是柳婷和一些所谓“闺蜜”试探性的问候信息。林薇一概无视。她感觉自己和整个世界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玻璃。外面的喧嚣与她无关,她被困在自己的绝望里。
第西天清晨,生理的本能终于战胜了精神的麻木。极度的饥饿和脱水让她头晕目眩。她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地走到厨房,拧开水龙头,将头埋进冰冷刺骨的自来水流中!
“嘶——!”
刺骨的寒意激得她浑身剧颤,混沌的大脑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林薇抬起头,水珠顺着发梢、脸颊疯狂滚落。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浮肿、眼窝深陷、布满泪痕和绝望的脸,曾经精心保养的容颜憔悴不堪,眼神涣散而疯狂。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个狼狈、失败、被所有人,尤其是陈默,彻底踩在脚下的自己。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感汹涌而来。她猛地挥拳砸向镜子!
“砰!”
拳头砸在冰冷的镜面上,带来钻心的疼痛,镜子却纹丝不动,只在手上留下几道血痕。疼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些,但绝望感并未消退,反而更加沉重。
她需要逃离!逃离这个囚禁她的、充满失败气息的牢笼!逃离这座让她尊严扫地的城市!这个念头无比强烈。
她胡乱地抓起一件外套,甚至没换掉身上皱巴巴的睡衣,赤着脚就冲出了公寓门。深秋清晨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她的皮肤,却只有一种麻木的刺痛。
林薇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具行尸走肉,穿过繁华的街道,穿过寂静的胡同,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想离开,离开这一切。
不知走了多久,当她抬起头时,发现自己竟站在了未名湖畔。
清晨的未名湖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湖水平静得像一面巨大的、冰冷的镜子,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和岸边萧瑟的枯柳。
博雅塔沉默地矗立着,这里远离了市中心的喧嚣,只有零星的早起晨读的学生和锻炼的老人,安静得近乎肃穆。
林薇走到湖边,冰冷的石凳寒气透过薄薄的睡衣侵入身体。她坐了下来,呆呆地望着平静的湖面。湖水深邃,如同她此刻空洞的心。
陈默的身影,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在脑海。
他在书店专注的侧脸,在讲台上沉稳自信的讲述,在礼堂里对她无知质疑那平静却致命的回击…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可怕,像慢镜头一样反复播放,反复凌迟着她残存的自尊。
“价值…投资…圈层…” 父亲冰冷算计的话语也在此刻回响。
“低到尘埃里…处理好…” 自己当初那扭曲的野心显得如此可笑。
“垃圾不如蚯蚓…晦气…” 自己曾经对陈默母子刻薄恶毒的话语,此刻如同回旋镖,狠狠扎回她自己心上。
巨大的悔恨、羞耻、自我厌弃和一种灭顶的空虚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所做的一切——北上、接近、挑衅——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挽回那早己不存在的骄傲?为了报复那根本不在乎她的漠视?还是为了向父亲证明她那点可怜的价值?
结果呢?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一个在学术精英面前自取其辱的小丑!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石凳上,瞬间消失不见。她感觉自己就像这未名湖上的一片枯叶,无根无萍,被冰冷的湖水包围,随时可能沉没。
就在这时,一阵清朗而充满活力的谈笑声响起,打破了湖畔的宁静。
“陈默!你小子行啊!丘赛全国赛的题纲看了没?听说今年组合几何那块有大动作!”
“嗯,看了点预印本。难点在如何将几何首观转化为代数不变量,可能需要引入新的同调函子…”
“靠!又是同调!我头都大了!不过有你在,咱们队心里踏实!走走走,东门新开了家包子铺,肉馅贼足,哥请客,吃饱了才有力气干翻他们!”
林薇的身体猛地一僵!她像受惊的兔子般循声望去,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只见不远处的小径上,陈默和李铮,还有另外两个清华男生,正并肩走来。
他们穿着简单的运动服,背着书包,手里还拿着篮球,显然是刚运动完。
晨光熹微,洒在他们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上。
陈默走在中间,神情依旧沉静,但眉宇间带着一丝轻松和与同伴相处的自然。他们热烈地讨论着丘赛全国赛。
林薇茫然,她看到了,那言语间的热情,是她曾经专属的。
他们谈笑着轻快地从林薇坐着的石凳旁走过。距离很近,近得林薇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的呼吸声,闻到他们身上运动后淡淡的汗味和阳光的气息。
陈默的目光随意地扫过湖畔,掠过那些晨读的学生
也掠过了坐在石凳上、形容憔悴、泪痕未干的林薇。
那一瞬间的目光接触…
没有任何停顿。没有任何波澜。没有任何…哪怕一丝一毫的涟漪。
如同扫过湖边的一棵树,一块石头,一个…完全不存在、不值得浪费任何注意力的背景。
他甚至没有认出她?还是认出了,却彻底地、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无视?
陈默的目光平静地收回,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和李铮他们谈笑风生,走向湖边小径的尽头,走向那热气腾腾的包子铺,走向属于他们的、充满希望和挑战的未来。
林薇僵在原地,如同被那彻底漠然的目光瞬间冻结成冰。最后一丝支撑着她的东西,轰然倒塌。
她看着他们渐行渐远、充满活力的背影,再低头看看湖水中自己苍白扭曲的倒影,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深入骨髓的绝望终于如同未名湖冰冷的湖水,将她彻底淹没。她输了,输掉了骄傲,输掉了算计,输掉了未来,也输掉了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
她所执着的一切,在陈默那不断前行的、充满光芒的世界里,连一丝痕迹都无法留下。
未名湖的雾气似乎更浓了,模糊了前路。林薇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像一个被遗弃在时光角落的、褪色的旧梦。前路茫茫,她该何去何从?
这个问题的答案,如同沉入湖底的石头,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