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那平首无波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雨滴,敲打在仓库死寂的空气里。“老爷子让我来问一声。环宇物流的第一天,您‘开局’如何?”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量尺,最终落在了凌霜手中那个被灰色手帕包裹着的、沉甸甸的账本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地上,凌皓抱着剧痛的手腕还在压抑地哀嚎,声音却小了许多,充满了恐惧和怨毒。王德发瘫在污秽的地上,抖如筛糠,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那两个跟班更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仓库中央的三人身上——赵明,凌霜,陈默。
凌霜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祖父的“关心”?不,这是审视,是评估!赵明的出现绝非偶然,他或许早己在暗处目睹了一切!那句“开局如何”,问的不是环宇物流,是她凌霜面对危机、处理对手、掌控局面的能力!而账本,就是她交出的第一份答卷!
短暂的死寂被凌霜打破。她没有去看地上狼狈的凌皓,也没有理会赵明审视的目光,而是微微侧身,将被手帕包裹的账本,无比自然又郑重地递向了身后的陈默。陈默沉默地接过,动作流畅,仿佛这本该如此。这个细微的动作,无声地宣告着:陈默,是她的人,是她信任的“刀鞘”。
然后,凌霜才转向赵明。她脸上那层冰冷的霜雪似乎融化了一丝,却并非温暖,而是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她甚至微微牵动了一下唇角,那弧度极淡,带着一丝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坦率:
“开局尚可。” 她的声音清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清理了一只吃里扒外的硕鼠,找到了一份‘意外惊喜’。”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陈默手中的账本,又掠过地上哀嚎的凌皓,“顺便,也验证了一下祖父给的‘支持’,很锋利。” 最后一句,是对陈默的肯定,更是对赵明,或者说是对祖父的回应——您给的棋子,我用得很好。
赵明那如同石刻般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他微微颔首,目光在陈默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回到凌霜身上,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老爷子说,开局见血,不算坏事。但血,要流得有价值。”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惨不忍睹的凌皓,“皓少爷的手,需要立刻就医。我会安排人送他去医院。”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说处理一件破损的货物。
凌霜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凌皓的死活,此刻在她眼中远不及手中的账本重要。她点了点头。
赵明对着身后微微示意,两个穿着同样黑色制服、气息冷硬的男人无声地走进来,动作专业而冷漠地将还在痛苦呻吟的凌皓架了起来,拖死狗般向外走去,完全无视了凌皓怨毒的咒骂和挣扎。那两个跟班也连滚带爬地跟了出去。
赵明没有立刻离开,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在地的王德发。“这个人,凌霜小姐打算如何处理?” 他问道,语气平淡,却将决定权完全交给了凌霜。
王德发瞬间面如死灰,绝望地看向凌霜,嘴唇哆嗦着,却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凌霜看着脚下这摊烂泥,眼中没有丝毫温度。王德发是蛀虫,是凌皓的帮凶,是环宇物流腐烂的象征。但他暂时还不能死。他是活证据,是连接凌皓和那些肮脏交易的活链条。
“先关起来。” 凌霜的声音冷冽,“找医生处理一下他的手腕。我需要他保持清醒,把肚子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一点一点,吐干净。” 她的命令简洁而残酷。
赵明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赞许,也或者只是凌霜的错觉。他再次颔首:“明白。” 他对着剩下的黑衣人示意了一下,两人立刻上前,如同拎小鸡般将的王德发提了起来,不顾他的哀嚎,拖向仓库角落一个废弃的、带着铁门的工具间。
处理完这些,赵明才重新看向凌霜,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薄薄的文件夹,双手递上:“凌霜小姐,这是老爷子给您的第二份‘支持’。环宇物流新任的财务助理,苏晚小姐的简历和联系方式。她明天会来公司报到。另外,集团法务部的周律师,随时听候您的咨询。”
凌霜接过文件夹,没有立刻打开。苏晚?财务助理?祖父安插的又一个眼线?还是……真正能用的棋子?周律师?规则守护者?她心中念头飞转,脸上却不动声色。
“替我谢谢祖父。” 凌霜平静地说。
赵明微微躬身:“话一定带到。凌霜小姐,环宇物流,就交给您了。老爷子希望三个月后,能看到一份不一样的报告。”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陈默手中的账本,不再多言,转身,带着一身冰冷的、属于权力核心的气息,如同他来时一样,无声地消失在仓库门口。
引擎声远去,仓库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弥漫的灰尘、机油味,和角落里工具间隐约传来的、王德发压抑的呜咽声。
凌霜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污浊的空气。赵明的离去,带走了那股无形的、来自最高权力的威压,却留下了更沉重的责任和更复杂的局面。手中的文件夹,陈默手中的账本,还有工具间里的王德发……这些都是祖父给的“支持”,也是他布下的棋盘。而她凌霜,是棋子,也是棋手。
她转过身,看向一首沉默矗立的陈默。他依旧捧着那个被手帕包裹的账本,如同捧着最神圣的祭品。仓库顶棚破损处透下的几缕天光,落在他硬朗沉静的侧脸上。
“找个干净地方。” 凌霜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坚定,“我们得看看,这份‘惊喜’,到底值多少筹码。” 她的目光落在陈默的手上,刚才制服凌皓时,他干净的手背上似乎蹭到了一点污渍。
陈默点了点头,目光扫视了一下,最终落在不远处一个相对干净、放着一张破旧木桌的角落。他率先走过去,将账本轻轻放在桌上,然后从自己那个看似普通的黑色背包里,竟然拿出了一小瓶消毒喷雾和一包独立包装的消毒湿巾。
他撕开包装,抽出一张湿巾,没有递给凌霜,而是极其自然地、仔细地擦拭起那张破旧木桌的桌面。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擦干净一小片区域后,他才将被手帕包裹的账本,稳稳地放在那片洁净之上。
凌霜看着他的动作,心头那股冰冷的、因权力斗争而紧绷的弦,似乎被这无声的、近乎笨拙的细致触动了一下。她没有说话,走到桌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层柔软的灰色手帕,准备揭开这决定她命运走向的罪恶之书。
就在这时,仓库角落里那个关押王德发的工具间铁门,突然被从里面用力地撞响了几下!伴随着王德发带着哭腔、惊恐到变调的嘶喊:
“总……总经理!我说!我都说!别关着我!求求您!我……我知道皓少爷……不!凌皓他……他还用环宇洗钱!金额……金额大得吓死人!账本……账本上不全!有……有暗账!我知道藏在哪!我都告诉您!只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啊!”
王德发的嘶喊,如同垂死野兽的哀鸣,在空旷的仓库里凄厉地回荡,瞬间撕破了刚刚建立的短暂平静!
凌霜准备翻开账本的手指,猛地顿住!瞳孔骤然收缩!
暗账?!洗钱?!金额大得吓死人?!
她缓缓抬起头,冰冷的视线如同探照灯般射向那扇紧闭的铁门,又缓缓移回桌上那本被手帕包裹的账本。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也锐利到极致的弧度。
看来,祖父给的这份“惊喜”,比她预想的,还要“丰厚”得多。而王扒皮这条落水狗,肚子里藏的“货”,也远比她想象的,更致命!凌皓……这一次,你还能翻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