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的霓虹在暴雨中晕染成模糊的色块,林若曦趴在办公桌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中央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混着远处地铁驶过的震颤,将凌晨两点的寂静切割成细碎的残片。她攥着的红笔从指间滑落,在核对到第27份报表时,终于抵不过汹涌的困意,沉沉睡去。
江雪今天特意安排的任务像座无形的山。先是让她整理近五年的供应商档案,接着是临时插入的市场调研报告,最后甚至要求她在天亮前完成三个部门的预算比对。林若曦记得自己接过文件时,江雪涂着朱砂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最顶层的文件夹:"辛苦小林了,萧总明天一早就要。"
此刻电脑屏幕幽蓝的冷光下,她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纤细的脖颈,发梢凌乱地散在文件上。桌上散落着吃剩的半块饼干,和己经凉透的速溶咖啡。键盘缝隙里还夹着张便利贴,上面第三朵茉莉花的花瓣被咖啡渍晕染,却依然倔强地绽放着。
走廊尽头传来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的声响,由远及近。萧砚辞松开领带,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刚结束的酒局让他胃里翻涌,西装外套上还沾着可户雪茄的味道。当他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却在余光瞥见不远处那个伏案的身影时,脚步突然顿住。
暴雨拍打玻璃的声音变得清晰可闻。萧砚辞望着沉睡的林若曦,她眼下青黑浓重,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电脑屏幕的冷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肩膀,桌上堆叠的文件几乎将她整个人掩埋。他想起下午在电梯间偶遇时,她抱着文件匆匆点头的模样,马尾辫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梢还别着朵廉价的塑料茉莉。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萧砚辞鬼使神差地走近,弯腰时带起一阵雪松混着烟草的气息。他注意到她手边摊开的报表,密密麻麻的数据旁用红笔写满批注,字迹工整得近乎倔强。最上方那张便利贴上,"小草也能顶开巨石"的字迹被反复描摹,纸页边缘己经起毛。
办公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萧砚辞看见锁屏照片是个老旧的居民楼小院,爬满藤蔓的架子下,穿碎花裙的女孩捧着碗糖水笑得灿烂。他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她蜷曲的指尖上——那里有层薄薄的茧,应该是长期握笔留下的痕迹。
走廊的感应灯突然熄灭,黑暗中,林若曦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萧砚辞这才发现空调温度调得很低,她只穿着件单薄的衬衫,手臂上己经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他转身回到办公室,从衣柜深处取出那件备用的深灰色西装外套,面料还带着熨烫时的温度。
当带着雪松香味的外套轻轻落在肩头时,林若曦在浅眠中呓语了一声。萧砚辞动作一顿,看着她睫毛颤动,恍惚间想起小时候在后院看到的白茉莉——暴雨倾盆的夜晚,那些被打弯的花枝总会在清晨重新挺首,花瓣上的水珠折射着太阳的光。
他轻手轻脚回到办公桌前,拿起内线电话。"张秘书?这么晚打扰了。帮我订份百合粥,要温热的,送到总裁办公室外的休息区。"挂电话前,又补充道,"再加份枣泥糕,不要太甜。"
等待外卖的间隙,萧砚辞打开办公桌最下层的抽屉。那里躺着本烫金笔记本,是父亲临终前交给他的遗物。翻开扉页,泛黄的纸面上是父亲苍劲的字迹:"真正的强者,不在于征服多少对手,而在于守护多少希望。"他盯着这句话看了许久,最终撕下一页边角,掏出钢笔。
力透纸背的"加油"二字落在纸上时,电梯间传来外卖员的脚步声。萧砚辞将便签轻轻压在林若曦手边的报表上,又把温热的粥放在不会烫到她的位置。临走前,他驻足回望,看着那个在文件堆里沉睡的身影,第一次觉得空旷的办公室不再那么冰冷。
凌晨西点,林若曦在胃痉挛中醒来。她揉着发疼的肚子,突然闻到空气里飘散的百合香气。转头看见桌上的餐盒,还带着温热的余温,旁边压着张便签,两个刚劲有力的字让她瞬间清醒。她伸手去拿,却不小心碰倒了餐盒,瓷勺与碗沿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谁?"江雪的声音从总裁办公室方向传来。林若曦慌忙将便签塞进抽屉,手忙脚乱地收拾餐盒。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她看见江雪裹着件真丝睡袍,妆容却依旧精致,眼神在她身上和那碗粥之间来回扫视。
"这么晚还在加班?"江雪的目光落在林若曦身上的西装外套上,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萧总的衣服,穿着很合身嘛。"
林若曦感觉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她正要解释,江雪己经转身离开,临走前轻飘飘丢下一句:"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不过是件旧外套罢了。"
等电梯时,林若曦抚摸着西装内袋里那张便签。纸张边缘被钢笔划破的毛边硌着掌心,却让她莫名心安。暴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她裹紧带着雪松气息的外套,忽然觉得,那些被刁难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此后的每个深夜加班,林若曦都会悄悄摸一摸抽屉深处。那张写着"加油"的便签,己经被她用透明胶带仔细粘好,边角微微卷起,却始终平整地躺在那里。每当江雪的刁难让她濒临崩溃,每当数据报表看得她双眼发花,她就会翻开抽屉,看着那两个字,想起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想起落在肩头带着温度的西装。
而萧砚辞,在第二天清晨走进办公室时,望着垃圾桶里残留的百合粥包装盒,指尖无意识地着钢笔。他告诉自己,不过是顺手的善举,就像他每年匿名资助贫困学生,就像他坚持保留公司那个不盈利却造福社区的公益项目。但当他看见林若曦第三天戴着那朵塑料茉莉来上班时,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扬了扬。
晨光穿透云层,洒在寰宇集团的玻璃幕墙上。林若曦坐在工位上,对着新一天的工作清单深呼吸。抽屉里的便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仿佛在无声诉说:黑暗越浓重,那束光就越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