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璃跪在冰冷的地上,身体里的血似乎都冻僵了。王氏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的神经。留下,是母女双双被耗死的绝路。替嫁,是跳进另一个未知的火坑,但至少……至少母亲能有一线生机!至少她能离开这个吃人的牢笼!
靖王萧珩……那个传说中的疯子、废人、杀人魔……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可再可怕,她也要给自己谋个出路。
逃离!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强烈地燃烧起来!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比留在这里被凌迟至死强!
几乎要炸开。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让她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好。”一个嘶哑得不像她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王氏和沈清月同时松了一口气,眼中迸射出狂喜的光芒。
“我答应。”沈清璃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像淬了寒冰的深潭,死死盯着王氏,“但我要你立字据!白纸黑字,写明我替嫁之后,你必须保证姨娘林氏活着!给她治病,给她药材,给她挪住处!若有违背,或者姨娘消香玉殒,我会首接揭穿我待嫁身份,欺瞒皇家那是诛九族的大罪!”最后几个字,沈清璃说得极重,带着玉石俱焚的狠厉。“但若姨娘活得好好的,我也会安安分分地做这个替身。”
王氏脸上的喜色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看着沈清璃那双决绝的眼睛,想到靖王府那个火坑,她最终还是压下了火气,冷哼一声:“字据就字据!彩屏,拿纸笔来!”
冰冷的夜风从破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吹得油灯的火苗摇曳不定,在斑驳的土墙上投下鬼魅般的影子。沈清璃坐在床边,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墨迹未干的纸——王氏亲笔写下的“保命契”。
床上,林姨娘终于短暂地清醒过来。赵嬷嬷喂她喝了点温水,又服了王氏那边“施舍”过来的一点药粉,气色似乎比之前好了一点点,但依旧是灰败的,眼神涣散。
“璃……儿?”林姨娘的声音微弱得像叹息,枯瘦的手在床边摸索着。
沈清璃立刻抓住那只冰凉的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娘,我在。”
“外面……吵……怎么了?”林姨娘浑浊的眼睛费力地转动,看向她,带着一丝不安。
沈清璃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凑近母亲耳边,尽量用最平缓的语气说道:“娘,没事。是宫里来了旨意,给大小姐赐婚了。”
“赐婚……?”林姨娘茫然地重复着,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惊惧,“是……是那个……靖王?”
沈清璃的心猛地一沉,没想到母亲竟也知道靖王的恶名。她用力握紧母亲的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娘,你听我说。圣旨是给大小姐的,但她……不愿意去。”
林姨娘浑浊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悲哀。高门嫡女,谁愿意跳进那个火坑?
“所以……”沈清璃停顿了一下,喉咙有些发紧,但语气却异常清晰,“我替她去。”
“什么?!”林姨娘的眼睛猛地睁大,涣散的目光瞬间凝聚起巨大的惊骇,她挣扎着想坐起来,“不!不行!璃儿!你不能去!那是……那是死路啊!”剧烈的情绪波动引发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暗红的血丝再次从嘴角溢出。
“姨娘!”赵嬷嬷吓得赶紧上前扶住她。
沈清璃死死按住母亲瘦弱的肩膀,不让她起身,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娘!你听我说完!”她首视着母亲惊恐的眼睛,语速飞快,字字如刀,“我不去,我们俩都得死!王氏己经拿你的命威胁我了!没有药,你撑不过三天!我留下来,等沈清月嫁了,下一个被收拾的就是我!我们谁也活不了!”
林姨娘剧烈地喘息着,咳着,眼泪混着血丝滚落,死死抓着女儿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拼命摇头:“不……不行……娘……娘宁愿死……也不能……让你跳火坑……靖王……他……他会杀了你的……”
“他不一定会杀我!”沈清璃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光芒,“再可怕,能有王氏母女可怕吗?娘,靖王府再是龙潭虎穴,它也是王府!是离开沈家这个魔窟的机会!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她举起那张冰冷的字据,“你看,这是王氏亲笔写的!只要你活着,她就会供药!我走了,你反而安全了!她犯不着再对你下手!”
林姨娘看着女儿眼中那决绝的、几乎陌生的光芒,剧烈的咳嗽慢慢平息下去,只剩下无声的泪水和绝望的喘息。她明白了,女儿不是在和她商量,是己经用命换来了她的生路。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她,她闭上眼,枯瘦的手无力地滑落,只有眼泪汹涌而出。
沈清璃看着母亲无声的哭泣,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她俯下身,紧紧抱住母亲滚烫却轻飘飘的身体,脸颊贴着母亲枯槁的脸,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在林姨娘耳边响起:“娘,你得活着。好好吃药,好好活着。等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想办法活下来……想办法……来接你出去。一定!”
林姨娘的身体在她怀里剧烈地颤抖着,呜咽声压抑在喉咙深处。她知道,她拦不住女儿了。这深宅大院,终于还是把她们母女逼到了悬崖边上,女儿选择了跳下去,只为给她在悬崖边留一个立足之地。
“璃儿……”破碎的声音从林姨娘干裂的唇间溢出,带着无尽的悲凉和绝望的祈求,“一定要……活着……”
沈清璃用力地点头,泪水终于滑落,滴在母亲灰败的脸上。她松开母亲,站起身,背对着床榻,不再看那让她心碎的一幕。她走到破旧的窗边,看着外面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寒风刮在脸上,冰冷刺骨。
靖王萧珩。废人。疯子。杀人魔。
未知的恐惧如同深渊,她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冰冷的眼神穿透黑暗,没有丝毫退缩。
再可怕,还能比这沈府更可怕吗?
这替嫁,是枷锁,也是钥匙。是通往地狱的门,也是挣脱牢笼的路。
她咬紧了牙关。活下去。为了娘,也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