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园的惊魂一夜,让江栎对“园丁”的疯狂和怀特矛盾的立场有了更深的认识。怀特再次救了她,却依旧冰冷疏离,如同在完成一件与己无关的任务。那份素描带来的困惑,在生死边缘被暂时压下,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警惕与紧迫感。
“凋零之宴”——“园丁”最后那句充满怨毒的低语,如同丧钟,在江栎心头敲响。邪教最后的疯狂仪式,目标首指被污染的星门碎片——那株变异丁香。时间不多了!
她需要情报,需要知道“凋零之宴”何时、何地举行。怀特显然也在追查此事,但他是一个无法预测的变量。江栎决定双管齐下。
一方面,她利用护工的身份,在医院底层——那些负责清洁、搬运、传递消息的勤杂工中,小心翼翼地探听。开膛手案带来的恐慌是绝佳的掩护,人们神经紧绷,任何异常都会被放大议论。
“……听说了吗?码头区旧船坞那边,昨晚闹鬼了!”一个负责清理器械的老清洁工压低声音,在杂物间对同伴说,“老汤姆守夜,说看到好多穿黑袍子的人影,像飘进去的!还听到里面传来怪声,像唱歌,又像哭嚎…吓得他尿了裤子,天没亮就跑了,工钱都不要了!”
旧船坞?黑袍?怪声?江栎心中一动,佯装好奇地问:“真的假的?警察不管吗?”
“管?”另一个杂工嗤笑,“雷斯垂德探长的人手全在白教堂转悠呢!再说了,那些地方邪门得很,没人愿意去触霉头。老汤姆还说,他闻到一股特别浓的丁香花味儿,甜得发腻,让人头晕。”
丁香花味!旧船坞!这极有可能是邪教聚集的地点!
另一方面,江栎冒险潜入了怀特的办公室。停尸房她不敢再去,但怀特在医院主楼有一间小小的顾问办公室。办公室陈设极其简洁,冰冷,毫无个人气息,只有堆积如山的卷宗、解剖报告和医学书籍。江栎的目标是他的工作日志。
她避开可能的警报,快速翻找。在最新一页潦草的记录下,她看到一行被反复划掉又写上的字迹,透露出书写者内心的焦灼:
“能量逸散点:白教堂/码头区交汇?旧船坞/废弃磨坊?”
“‘盛宴’节点:月蚀之夜?需确认!”
“‘园丁’目标:核心根髓,强行催化,彻底污染,打通‘污径’!”
月蚀之夜!旧船坞或废弃磨坊!强行催化污染变异丁香,打通“污径”!这与“凋零之宴”不谋而合!
怀特的情报比她的更具体、更危险,他甚至知道邪教的最终目的是打通一条类似佛罗伦萨污秽通道的路径。
江栎迅速记下关键信息,将一切恢复原状,悄然离开。怀特显然也在争分夺秒,试图阻止这场灾难。
月蚀之夜,就在明晚!
时间紧迫。江栎放弃了所有伪装,开始最后的准备。她检查了“星霜凝”簪和“月光瓶”。簪子冰冷依旧,月光瓶温润的瓶身内,月华般的能量流转不息。这是她对抗邪教、净化污染的最后依仗。
夜幕再次降临,浓雾比以往任何一天都更加厚重粘稠,仿佛凝固的铅灰色幕布,将整个伦敦窒息地包裹。今夜无星,只有一轮妖异的、边缘开始被深暗阴影吞噬的月亮悬挂天际——月蚀开始了。
旧船坞区。废弃的巨大仓库如同匍匐在泰晤士河边的钢铁巨兽残骸。锈蚀的铁架,破碎的玻璃,堆积如山的腐烂货箱,散发着潮湿、铁锈和死水的恶臭。
江栎如同幽灵般潜入。她避开了外围几个明显是放风角色的黑袍邪教徒,攀上高高的铁架,隐藏在阴影中,俯瞰下方巨大的、被清理出来的中央空地。
眼前的景象让她胃部翻腾,头皮发麻。
空地中央,用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的物质,绘制着一个巨大而复杂的法阵。法阵的核心,正是那株被强行移栽过来的变异丁香。此刻的它,形态更加扭曲可怖。深紫色的树干如同痛苦痉挛的血管,黑紫色的叶片簌簌掉落,散发出浓郁到令人窒息的甜腻腐烂气息。树干上被粗暴地挖开了一个大洞,露出里面闪烁着妖异紫光的、如同腐败内脏般的“核心根髓”。
法阵的各个节点上,插着染血的丁香花束。每一束都浸透了暗红,与开膛手案现场的布置如出一辙。而在这些花束旁边,赫然是五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从白布勾勒的轮廓看,正是开膛手案的五名受害者。她们被当成了仪式的祭品!
“园丁”站在法阵的核心,变异丁香的根部。他换上了更加华丽诡异的墨绿色长袍,脸上覆盖着完整的木质荆棘面具。他手中高举着那根镶嵌着紫色晶体的木杖,杖尖首指开始被阴影吞噬的月亮,口中吟诵着古老、拗口、充满亵渎意味的咒文。
数十名黑袍邪教徒围绕着法阵跪伏在地,随着“园丁”的吟唱发出低沉、狂热的和声。他们的声音汇聚成一股令人心智动摇的洪流,冲击着整个空间。空气中弥漫的邪异能量越来越强,法阵的红光与变异丁香的紫光交织升腾,形成一道扭曲的光柱,连接着被侵蚀的月亮。被污染的星门碎片能量正在被强行催化、引爆!
“以圣花为引,以血肉为祭,以凋零为名……” “园丁”的声音因狂热而扭曲,“开启吧,通往永恒腐朽的污径,迎接吾主的降临!”
随着他的咆哮,法阵光芒大盛,五具尸体上的白布瞬间化为飞灰。五名女子惨烈的死状暴露在妖异的光芒下!她们腹部的伤口仿佛活了过来,汩汩涌出暗红色的血液,这些血液如同有生命般,沿着法阵的纹路急速流淌,汇聚向核心的变异丁香!染血的丁香花束瞬间枯萎,所有的生命力和怨念都被强行抽离,注入那腐败的根髓!
变异丁香发出尖锐的、仿佛无数灵魂哀嚎的嘶鸣。树干上的破洞紫光暴涨,一股污秽、粘稠、散发着无尽绝望与恶意的黑色能量流开始从洞口喷涌而出,如同一条正在打开的、通往地狱深处的裂缝。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温度骤降,地面上凝结出黑色的冰霜。
“污径”正在强行开启!
不能再等了!一旦污径彻底稳定,后果不堪设想!她将“月光瓶”塞入怀中,双手紧握“星霜凝”,簪尖朝下,将全部精神与意志灌注其中。
“嗡——!”
星霜凝簪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冰蓝色光芒,一股纯净、凛冽、仿佛来自亘古星穹的寒意以江栎为中心轰然爆发!这股力量与下方污秽邪恶的能量形成了最激烈的对冲。
“什么人!”
“阻止她!”厉声嘶吼。
数名黑袍教徒如同被惊醒的鬣狗,嚎叫着扑向铁架。
江栎纵身跃下,人在半空,手中星霜凝簪向前一指。
“霜凝!”
一道由纯粹寒冰能量构成的激流,如同咆哮的冰龙,从簪尖喷射而出,狠狠撞向那正在喷涌污秽能量的树干破洞。
“轰——!!!”
冰与暗的激烈碰撞,刺眼的光芒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席卷了整个船坞。狂暴的能量乱流将扑上来的邪教徒瞬间掀飞,坚冰迅速在变异丁香的树干上蔓延,试图冻结那污秽的出口。
“找死!” “园丁”怒极,木杖狠狠顿地。整个法阵的血光骤然收缩,凝聚成一股粗大的、粘稠的血色能量柱,如同巨蟒般狠狠撞向江栎的冰流。
“噗嗤——!”
冰蓝色的寒流与污秽的血光僵持,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星霜凝”剧烈震颤,江栎感觉一股冰冷彻骨的邪念顺着能量连接疯狂冲击着她的精神,无数充满恶意的低语在她脑中嘶吼!她咬紧牙关,嘴角溢出鲜血,拼命支撑。
怀特呢?!他为什么还没出现?!
江栎心中焦急万分。仅凭她一人之力,对抗整个法阵加持的“园丁”和污染源,太过勉强。
“放弃吧!污径己开!腐朽终将吞噬一切!你的挣扎毫无意义!” “园丁”狂笑,木杖上的紫晶光芒大盛,血色能量柱猛地膨胀,将江栎的冰流狠狠压制回去,寒冰开始寸寸碎裂。
就在这时!
“砰!砰!砰!砰!”
西声极其精准、节奏分明的枪响,如同死神的点名!
西名正准备从背后偷袭江栎的黑袍教徒,眉心瞬间炸开血花,哼都没哼一声就栽倒在地!
一道穿着深灰色大衣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仓库高处的另一侧铁架上。埃德加·怀特手持一把长管左轮,枪口还冒着硝烟。他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锐利,如同淬火的寒刃。他的目光没有看江栎,而是死死锁定在法阵核心的“园丁”和变异丁香上。
“怀——特——!” “园丁”的咆哮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又是你!你这秩序的走狗!腐朽的守护者!你阻止不了吾主的降临!”
怀特一言不发。他动作快如闪电,一边在狭窄危险的铁架上高速移动,躲避着下方邪教徒射来的子弹和零星飞来的邪术能量弹,一边冷静地扣动扳机。每一颗子弹都精准地射向法阵的关键节点,或者试图施法维持仪式的邪教徒。
他的加入,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冰水,瞬间搅乱了邪教的阵脚。部分邪教徒不得不分心对付这个致命的狙击手,维持法阵的压力骤减。
江栎压力一松,精神大振。她抓住机会,全力催动“星霜凝”。冰蓝色的寒流再次暴涨,重新压制住那污秽的血光,并加速向变异丁香的破洞冻结而去。
“不——!”“园丁”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邪力的黑血喷在手中的木杖紫晶上!
“以吾血为引!污径洞开!降临吧!”
紫晶爆发令人作呕的污秽紫光,那道被江栎冰封了大半的污秽能量裂缝猛地一震,瞬间扩大。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纯粹的、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恶念的黑色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从裂缝中汹涌喷出。这股力量带着无可匹敌的侵蚀性,瞬间冲垮了江栎的冰封,甚至反卷而上,狠狠撞向江栎。
“噗——!”江栎如遭重击,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星霜凝”的光芒瞬间黯淡,脱手飞出,怀特射来的子弹打在洪流上,如同泥牛入海。
污秽的黑色洪流失去了阻碍,如同咆哮的孽龙,在仓库内肆虐。所过之处,钢铁锈蚀崩解,地面化为焦土,几个躲闪不及的邪教徒被卷入其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化为了枯骨。整个船坞在哀鸣,空间在剧烈扭曲,污径正在强行稳固。
“成功了!吾主……” “园丁”张开双臂,发出狂喜的嘶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以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喷涌着污秽洪流的裂缝核心——变异丁香的树干破洞。
是埃德加·怀特!
他从高架上一跃而下,放弃了射击,放弃了闪避,目标只有一个——堵住那个正在毁灭一切的源头!
“怀特!”江栎挣扎着爬起,嘶声喊道。她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他要用自己的身体去堵那污秽的洪流,这和送死没有区别。
怀特充耳不闻。他眼中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殉道般的决绝。他的大衣在狂暴的能量流中猎猎作响,脸色在污秽紫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在身体即将撞入那毁灭性洪流的瞬间,他猛地回了一下头。
目光穿透混乱的能量流、翻飞的尘埃、肆虐的黑潮,精准地、短暂地落在了江栎身上。
那双冰封的荒原,在最后一刻,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里面不再是全然的冰冷和审视,而是翻涌着一种江栎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复杂情绪——深藏的困惑、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以及…一种仿佛跨越了漫长时空、终于找到答案却又即将失去的释然。
他没有说话。
但江栎读懂了那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