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板上
高一(19)班的黑板右上角,用白色粉笔工整地写着几条简洁的班规。
最顶端那条格外醒目——
班规第1条
第一名特权是——
奖励一次值日!
阳光斜斜地穿过高大的窗户,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投下窗格的影子。
苏清浅的目光却紧紧追随着另一个移动的影子——温叙白的身影。
通往教学楼的林荫道上,树影婆娑。温叙白独自走着,步伐不疾不徐。初秋的风带着一丝凉意,调皮地掀起他校服衬衫的下摆,露出一截劲瘦的腰线。
阳光穿过枝叶缝隙,在他身上跳跃,勾勒出清俊挺拔的轮廓。
苏清浅躲在教学楼入口的罗马柱后,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左手腕上。那条深蓝色的派大星腕带依然醒目地扣在那里,那道由她造成的白色划痕也依旧刺眼。
此刻,在斑驳的光影里,腕带上的派大星咧着大大的嘴巴,笑容灿烂,仿佛正隔着这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对着她这个躲在柱子后的“胆小鬼”欢快地笑着,无声地嘲弄着她的犹豫不决。
她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能再拖了。整整一天的课,她都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一个能避开所有好奇目光、能让她鼓起勇气开口的时机。
温叙白左拐,身影消失在通往高一教学楼的主廊道入口。苏清浅不再迟疑,猛地攥紧了书包带子,像离弦的箭一般追了上去。
脚下的黑色帆布鞋踏在光洁如镜的瓷砖地面上,发出细碎而急促的“嗒嗒”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每一步都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长长的走廊两侧,挂着色彩斑斓的学生画作和励志标语,为这学习空间增添了几分艺术气息。
然而此刻,在苏清浅眼中,这些鲜艳的色彩都如同褪了色一般,模糊成一片混沌的背景。她的世界仿佛被骤然压缩,视野里只剩下前方那个越走越近的、挺首如松的背影。
他走得不快,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就在苏清浅离他只有几步之遥,心跳快到几乎要冲出喉咙时,他毫无预兆地在教室转角处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相对僻静的拐角,旁边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抽象画,色彩浓烈。他停下脚步,微微侧身,像是在欣赏那幅画,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苏清浅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停下,她收势不及,整个人因为惯性猛地向前踉跄了一步!
“砰——”
她的额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温叙白宽阔的后背,传来了他后背坚实肌肉的触感。
“啊——”
苏清浅短促地惊叫一声,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弹开一大步,脸颊瞬间爆红,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
她手忙脚乱地站定,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浓浓的慌乱和歉意。
“对...对不起!温...温叙白,我不是故意的!”
时间仿佛凝固了。
温叙白缓缓转过身。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镜片后的那双桃花眼,如同深秋结冰的湖面,平静无波地俯视着她,“有事吗?”
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如同大提琴的弦音,却毫无温度,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苏同学?”
“苏同学……”
这个称呼像一把淬了冰的重锤,狠狠地砸在苏清浅最脆弱的心弦上。嗡的一声,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再是亲昵的“苏苏”,不再是带着宠溺和无奈的“浅浅”,甚至不是连名带姓的“苏清浅”,只是一个最普通、最疏离、最公式化的“苏同学”。
三年时光造成的鸿沟,在这一声称呼里,瞬间变得清晰而冰冷,深不见底。
巨大的酸涩和委屈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发热。
苏清浅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那点不争气的湿意涌出来。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堵住,又干又涩,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
心中的话语如同被猫抓乱的毛线团,千头万绪,千言万语,关于道歉,关于解释,关于这三年的思念和愧疚。
此刻全都死死地绞缠在一起,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线头,更找不到一个顺畅的出口。
她的脸涨得通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校服衣角,眼神慌乱地在地面上游移,就是不敢再看他那双冰冷的眼睛。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实体,压得她喘不过气。
看着她这副欲言又止、犹豫不决、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温叙白镜片后的眸光似乎更冷了一分。他薄唇紧抿,下颌线绷紧,周身散发的气息骤然降至冰点。
耐心耗尽——
他不再等待,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他倏然转身,迈开长腿朝着教室方向走去,背影挺拔而冷漠,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温叙白,等等!”苏清浅心中一慌,下意识地喊出声。
但温叙白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更快了几分。他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拐进了高一(19)班的教室门内。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苏清浅一个人,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像,僵硬地站在原地。
墙壁上挂着的圆形挂钟,秒针不紧不慢地走着,发出清晰而单调的“滴答、滴答”声,在这片死寂中无限放大,仿佛一声声冰冷而刻薄的嘲笑,无情地鞭挞着她的懦弱和笨拙。
教室外,天空湛蓝如洗。几朵蓬松洁白的云朵宛如最轻盈的棉花糖,慢悠悠地飘浮着,悠闲自在,像一群无忧无虑、不知人间愁苦的小精灵。
教室里,夕阳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斜斜地洒进来,在排列整齐的课桌椅上形成一片片不规则的金色光斑,跳跃着,闪烁着,如同被打碎散落一地的、温暖却遥不可及的梦境。
苏清浅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刚才的窘迫和温叙白冰冷的背影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猛地攥紧了书包带子,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指甲深深陷进帆布纹理里。
不能再这样了!
不能永远做一个只会逃避的胆小鬼!
一股孤注一掷的勇气,混合着积压了三年的愧疚和委屈,猛地冲上头顶,压倒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
她不再迟疑,猛地抬起头,朝着高一(19)班的教室门冲去。
教室门虚掩着,她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
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她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坐在教室中后排靠窗位置的温叙白。他正低头翻看着一本物理竞赛题集,姿态沉静,仿佛刚才走廊上的插曲从未发生。
苏清浅径首朝他走去,脚步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停在他的课桌前,挡住了窗外投射进来的部分阳光,在他摊开的书页上投下一片阴影。
温叙白似乎并未被打扰,依旧低垂着眼睫,专注地看着书页,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笔,仿佛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苏清浅的心跳如雷。她强迫自己忽略他刻意的无视,她再次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勇气都吸进肺里,然后,用一种清晰得甚至带着微微颤抖的声音,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其实当年...我不是故意失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