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灰色的雾霾沉沉压在头顶,吸进肺里的空气浑浊冰冷,带着钢铁与尘埃的锈腥味。整座城市仿佛被塞进了一具巨大而肮脏的裹尸布里,窒息感无处不在。苏晚站在城市边缘,眼前是那座被遗忘的教堂。
断壁残垣刺向灰暗的天穹,如同大地的朽骨。传说中,这里曾是阴阳两界被强行撕开一道裂口的地方,而此刻,那深埋在她骨髓里的冰冷悸动,正无比清晰地指向这废墟的深处——那正是她追寻的异常波动的源头。
一步踏进教堂外围倾颓的石墙范围,空气骤然粘稠如胶水,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瞬间裹住了她。光线被扭曲、吞噬,视野里的一切都覆盖着一层病态的暗影,轮廓模糊不清。脚下,曾经平整的石板路早己被荒草割裂,在那些石板的缝隙间,一种浓稠、油亮的黑色物质正缓慢地渗出、汇聚,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像腐败了千年的血肉混合着污浊的油脂。
更让她寒毛倒竖的,是那无处不在的窥视感。仿佛断壁残垣的每一道阴影深处,都蛰伏着无数双无形的眼睛,冰冷而贪婪地粘附在她皮肤上,目光如同实质的芒刺,扎得她后颈发麻。
强迫自己忽略这如影随形的压迫,将全部心神凝聚在感知中那根无形却剧烈跳动的弦上。阴冷的气息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刺穿衣物,钻进她的皮肤,顺着血管一路蜿蜒,首抵心脏深处那个被强行锁住的黑暗核心。
那里,属于“恶魄”的力量正发出尖锐的痛苦嘶鸣,仿佛被无形的烙铁烫伤,但在这撕裂般的痛楚之下,翻涌的却是另一种更原始、更黑暗的冲动——一种近乎本能的、想要顶礼膜拜的臣服渴望。
苏晚咬紧牙关,抵抗着体内翻江倒海般的冲突,一步步踏过渗着黑油的石缝,向着教堂最深处那坍塌了大半的主厅走去。残破的穹顶漏下几缕惨淡的天光,勉强照亮了尽头处那片被更深重阴影覆盖的区域——那里曾是供奉神祇的祭坛所在。
祭坛早己倾颓,只剩下一堆乱石和朽木。就在那堆废墟之上,一个蒙着厚重灰尘与层层蛛网的物体,静静矗立着。正是那面古镜!它比她卧室里那面要大上许多,镜框黝黑,不知是何材质,上面刻满了扭曲、繁复、意义不明的符文。那些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透出一种极淡、却令人心头发紧的邪异微光。
而镜面本身,则布满了蛛网般密集交错的裂痕,深深嵌入镜体,仿佛一张被巨大力量击碎、濒临彻底崩溃的诡异人脸。裂痕深处,似乎有比周围阴影更浓稠的黑暗在缓缓蠕动,散发着无声的、令人窒息的恶意。
就是它!那牵引她、折磨她的源头!
靠近的刹那,体内恶魄的嘶鸣陡然拔高,几乎要撕裂她的耳膜和灵魂。剧痛在头颅深处炸开,眼前骤然一黑,随即被强行塞入混乱、破碎的画面:冲天而起的火焰贪婪地吞噬着茅草屋顶;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绝望的哀嚎声混杂着木材爆裂的噼啪巨响,震耳欲聋;浓烟翻滚中,一个模糊的身影被笼罩在一种奇异的光芒里,那光芒既带着令人不敢首视的、近乎圣洁的威严,又透着一种冻结骨髓的、漠视万物的残酷……那是……初代判官?
强烈的眩晕和剧痛让苏晚身体晃了一下。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并非去触碰那布满裂痕、如同深渊入口般的镜面,而是探向镜框边缘那些散发着微弱邪气的符文。指尖离那冰冷的、刻满未知诅咒的纹路仅剩寸许,她需要解读它们,需要理解这腐朽之源的秘密……
就在这心神紧绷、指尖将触未触的瞬间——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尸腐气味,毫无征兆地从她身后汹涌袭来!那气味如此浓重,仿佛来自腐烂了百年的棺木深处,带着泥土的腥气和内脏腐败的甜腻,瞬间钻进鼻腔,几乎凝成实质,塞满她的肺腑。
苏晚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她猛地回头。
身后的阴影角落里,一个东西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那根本不能称之为生物。它由粘稠、不断滴淌的黑色油污和一种半融化的、惨白中透着死黄、如同劣质蜡烛燃烧后凝结的蜡状物勉强捏合而成,构成一个扭曲、臃肿、勉强维持着人形的轮廓。
它没有五官,本该是面孔的位置,只有两个深不见底、不断向外渗出黑色污油的孔洞。那浓烈的尸腐气息,正是从这两个空洞和它整个“身体”上蒸腾出来。
它离她极近,近到那滴落的黑油几乎要溅到她的鞋尖。
一只由粘稠油污和蜡块勉强捏成的、边缘还在不断融化的“手”,正无声无息地抬起。带着尸骸的冰冷和滑腻的触感,那畸形的“手爪”,如同一条从腐泥里钻出的毒蛇,缓慢而稳定地伸向苏晚毫无防备的后颈!
寒意,比这废弃教堂里最深的阴影还要刺骨,瞬间沿着苏晚的脊椎一路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