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程默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
“小默!快起来!你爸醒了!”
七叔公的声音嘶哑紧绷,程默猛地翻身下床,赤脚冲向父亲的房间。
屋内,煤油灯的光晕昏黄摇曳,映照在程建国蜡黄的脸上。老人双眼半睁,眼白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气管。
“爸!”程默扑到床边,抓住父亲枯瘦的手。
那只手冷得像冰,却在触碰到他的瞬间猛地收紧。程建国浑浊的眼珠转动,死死盯着儿子,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
“水……拿水来!”程默回头对七叔公喊道。
老人匆忙端来一碗温水,程默扶起父亲,小心翼翼地将碗沿凑到他嘴边。
程建国没有喝。
他忽然抬起颤抖的手指,蘸进碗里,然后在床单上缓慢而用力地划动——
“勿看第三面镜”
五个歪歪扭扭的血字在粗布床单上洇开,水混合着父亲指尖渗出的血,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
程默的呼吸凝滞。
下一秒,监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父亲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嘴角溢出带血的泡沫。
2
“让开!快让开!”
李大夫冲进房间,扒开程默,迅速检查程建国的瞳孔和脉搏。他翻开老人的眼皮,突然倒抽一口冷气——
程默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父亲的眼白上,浮现出几条细如发丝的红线,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
“这……这不可能……”李大夫的手微微发抖,迅速从药箱里取出针剂,“按住他!快按住他!”
程默和七叔公死死压住父亲抽搐的身体,李大夫将镇静剂注入静脉。几分钟后,程建国的痉挛渐渐平息,但监测仪上的心跳线依然紊乱微弱。
“我从未见过这种情况。”李大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压低声音对程默说,“你父亲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影响他的神经。”
程默盯着床单上己经干涸的血字,喉咙发紧:“什么东西?”
李大夫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摇头:“天一亮,我再去镇上请位专家来看看。”
他匆匆收拾药箱离开,背影几乎称得上落荒而逃。
3
七叔公站在窗前,望着渐亮的天色,脸色阴沉如铁。
“第三面镜……”老人喃喃自语,突然转身抓住程默的手腕,“你爸昏迷前,有没有给过你钥匙?”
程默一愣:“什么钥匙?”
七叔公没有回答,大步走向程建国床头的矮柜,翻找片刻后,从最底层抽出一个生锈的铁盒。盒子上挂着一把铜锁,锁眼己经被岁月腐蚀得模糊不清。
“你妈走后,你爸把这宅子里所有的镜子都收起来了。”七叔公用指甲刮擦着铁盒表面的锈迹,“除了西厢房那面穿衣镜,因为它……搬不走。”
程默心头一跳:“为什么搬不走?”
七叔公抬头看他,眼神复杂:“你试过移动它吗?”
程默想起昨晚镜中那个无脸女人,胃部一阵绞痛。
“咔嚓”一声,七叔公用小刀撬开了铁盒。
里面是三把钥匙,分别用红、白、黑三种丝线缠绕着。
4
阁楼的门锁己经十年未开。
钥匙插入锁眼的瞬间,程默闻到一股陈年的霉味混合着某种古怪的香气——像是檀香,又带着一丝腥甜。
“你爸从不让人上来。”七叔公举着煤油灯,照亮了狭窄的楼梯,“连你妈在世时也一样。”
阁楼低矮阴暗,屋顶的横梁上挂满蛛网。角落里堆着几个破旧的木箱,但程默的目光立刻被房间中央的三口黑漆箱子吸引。
它们并排摆放,每口箱子上都贴着一张泛黄的符纸,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文。
最左边的箱子己经打开,符纸撕裂,箱盖歪斜地搭着。程默走近一看,里面是几块镜子的碎片,反射着煤油灯的光,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
“这是第一面镜。”七叔公低声道,“你七岁那年碎的。”
程默伸手触碰那些碎片,指尖突然传来刺痛——一块锋利的镜片边缘割破了他的皮肤,血珠滴落在箱底的一张老照片上。
他捡起照片,呼吸瞬间停滞。
照片上是年轻的母亲,穿着那件暗红色旗袍,站在院子里微笑。她身后是那棵老槐树,而在树干阴影处,隐约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一个穿着同样红衣的女人,没有脸。
5
“第二面镜在你妈走的那天晚上碎的。”
七叔公走向中间那口箱子,上面的符纸己经褪色,但依然完整。老人犹豫了一下,没有碰它,而是指向最右边的箱子。
“第三面镜……”他的声音微微发抖,“从没人打开过。”
程默走近最后那口箱子。黑漆表面用金粉描绘着古怪的纹路,像是某种符咒。锁孔上缠绕着五色丝线,打成一个复杂的结。
箱底压着一本薄薄的册子,程默抽出来,发现是一本老式账本,扉页上用毛笔写着“程氏家录”,落款是“民国三十七年”。
他随手翻开一页,上面的字迹己经模糊,但仍能辨认出几行内容:
“七月十五,献红衣一件,槐君悦,赐金二十两……”
“十月朔,祭牲不足,槐君怒,程门吴氏自缢……”
程默的手指微微发抖,正想继续往下看,七叔公突然一把按住账本。
“别看!”老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这些东西……你爸本想带进棺材的。”
阁楼外,忽然传来“吱呀”一声——
像是有人推开了西厢房的门。
6
程默和七叔公冲下楼时,整栋宅子寂静得可怕。
西厢房的门微微敞开,缝纫机上的黄符己经烧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味。
镜子上蒙着的灰布被掀开一角,程默不由自主地看向镜面——
镜中,缝纫机前的木椅上,坐着一个人影。
不是昨晚那个无脸女人。
而是他的父亲程建国。
老人穿着寿衣,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
七叔公倒抽一口冷气,猛地将程默拽出房间,“砰”地关上门。
“去准备后事吧。”老人的声音沙哑得不似人声,“你爸……己经走了。”
程默僵硬地转头,看向父亲的卧室。
房门依然紧闭,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
但走廊的地板上,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父亲房门口延伸而出——
一路延伸到西厢房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