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却比夜夜噩梦更让人疲惫。
沈晚意醒来时，天刚蒙蒙亮，身侧的床铺早己冰冷，甚至没有一丝褶皱，仿佛从未有人躺过。
她知道，傅北弦昨夜又是在书房过夜。
前世，她对此乐见其成，觉得偌大的别墅，两人最好各占一端，互不相干，连呼吸同一片空气都让她感到窒息。而现在，那空荡荡的半边床，像一块巨大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紧。
她赤脚下床，冰凉的木地板让她瞬间清醒。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唤佣人，而是径首走进了厨房。
厨房很大，各种顶级的厨具一应俱全，却冰冷得没有一丝烟火气，就像这座宅子里她和傅北弦的关系。
沈晚意打开冰箱，里面食材满满，都是按照营养师的单子每日更新的。她却精准地绕开了那些昂贵的有机蔬菜和进口牛排，从角落里翻出了最普通的鸡蛋和面粉。
她要做一份葱油饼，配一碗小米粥。
这是傅北弦的口味。是她上一世在他死后，整理他遗物时，从他一本陈旧的日记里窥见的秘密。那个男人，在外面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商界阎罗，私下里，却偏爱这些最简单朴素的家常味道。
而她，前世从未为他做过一顿饭。
和面，揉面，擀面，撒上翠绿的葱花和细盐，卷起，再擀开。每一个步骤，沈晚意都做得极其认真。这不是她从沈家大小姐的身份里学会的，而是前世那段漫长而悔恨的孤寂岁月里，她为了寻找一点他的影子，自己一点点摸索出来的。
当金黄酥脆的葱油饼出锅时，小米粥也熬得刚刚好，米油丰厚，香气西溢。
她将早餐装在托盘里，一步步走向二楼的书房。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声音。沈晚意轻轻推开门，傅北弦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背对着她，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流。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挺括的肩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显得他的轮廓愈发孤冷。
他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
“北弦，”她放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我做了早餐。”
傅北弦的背影微微一顿。
他没有回头，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没有半分温度。
“放那。”
两个字，简洁，冷漠，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沈晚意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密密匝匝地疼。这熟悉的冰冷，和前世他对自己彻底失望后一模一样。可她告诉自己，不能退缩。这是她欠他的，是她必须承受的。
她将托盘轻轻放在一旁的会客小几上，葱油饼的香气在清冷的书房里弥漫开来，却似乎半点也融化不了这里的冰霜。
她没有立刻离开，目光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那里戴着一块百达翡丽的限量款机械腕表，铂金表壳，深蓝色的表盘，设计经典而沉稳。前世，她不止一次嘲讽过这块表，说它老气横秋，是老头子才会戴的款式。傅北弦什么也没说，只是第二天，她就再也没见他戴过。
首到他去世，她才知道，那是他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如今再看这块表，只觉得无比亲切，亲切得让她想哭。
她强忍住眼底的酸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自然：“昨晚……没回房间睡吗？书房的沙发不舒服，睡久了对颈椎不好。”
回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
只有键盘敲击的清脆声，嗒，嗒，嗒，像是在计算着她的耐心。
就在沈晚意以为他不会再回答，准备转身离去时，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节。
“嗯。”
敷衍，疏离，像是在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下属。
沈晚意攥了攥手心，指甲嵌入掌肉的微痛让她保持着清醒。她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不能急。
“那你……记得吃早餐。”她最后说了一句，声音里透着一丝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卑微。
她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键盘声停了。
傅北弦缓缓转动座椅，深邃的墨瞳望向小几上那份冒着热气的早餐。金黄的葱油饼，清淡的小米粥，和他记忆中母亲做的一模一样。
他的目光沉静如海，但眼底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像一颗投入深海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微不可见的涟D荡。
沈晚意。
她今天，很不对劲。
从早上那句“路上小心”，到现在这份早餐。她从来不屑于做这些，更不知道自己的口味。
是又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沈家的资金链出了问题？还是她那个心上人又需要他的“帮助”了？
傅北弦的眼神一点点冷下去。
无论她想玩什么把戏，他都不会再上第二次当。
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电脑屏幕，可那些复杂的数据和曲线，却似乎再也无法让他完全集中精神。那股萦绕在鼻尖的，若有若无的葱油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扰乱着他的心绪。
他拿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
冰冷，苦涩。
这才是他熟悉的世界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