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衣帽间的激烈交锋之后,傅北弦和沈晚意之间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的平静。
他不再用那些刁钻致命的问题来试探她,也不再刻意制造前世的场景来观察她的反应。
他恢复了以往的冷漠,早出晚归,将自己完全埋在工作中,仿佛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心理战从未发生过。
但沈晚意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那枚领带夹,虽然被她用完美的演技搪塞了过去,却也在傅北弦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不会融化的巨石。
他没有相信她,他只是改变了策略。从主动出击,变成了静待时机。
他在等,等一个她无法再用演技掩饰的,绝对的破绽。
这个机会,在一个星期后,不期而至。
傅氏集团每年都会举办一场大型慈善晚宴,广邀各界名流,为旗下的慈善基金会募款。作为傅太太,沈晚意自然要陪同出席。
晚宴在市中心最豪华的六星级酒店宴会厅举行,水晶吊灯璀璨如银河,悠扬的古典乐在空气中流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一派上流社会的奢华与精致。
沈晚意今晚穿了一袭香槟色的露肩长裙,剪裁得体的裙摆如月光般流淌在地,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优雅的发髻,只在耳畔点缀了一对小巧的钻石耳钉。她妆容精致,举止得体,挽着傅北弦的手臂,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豪门女主人的角色。
傅北弦依旧是那身剪裁精良的黑色手工西装,身形挺拔,面容冷峻。他仿佛是全场的发光体,却又自带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试图攀谈的喧嚣隔绝在外。
两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宛如一对璧人,引来无数艳羡或探究的目光。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挽着手臂的亲密姿态下,是怎样冰冷的疏离。
应付了几轮商业伙伴的寒暄后,傅北弦被几位集团的董事请去一旁谈论正事。沈晚意则落得清闲,端着一杯香槟,走到自助餐台旁,打算找个安静的角落待一会儿。
“沈太太?真的是你!”
一个略带惊喜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沈晚意转过身,看到一张保养得宜,妆容精致的脸。她愣了一下,才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这个人的身份——宏远集团的王董夫人,一个出了名的热心肠,以及……管不住嘴的八卦传播者。
“王夫人,您好。”沈晚意礼貌地微笑颔首。
王夫人热情地走上前来,亲热地拉住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啧啧称奇:“哎呀,晚意,你今天可真是太漂亮了。而且你看你和傅总,现在感情这么好,真是羡煞旁人。想当初,我还为你俩捏了一把汗呢。”
沈晚意心头“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王夫人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我们是自己人,我才跟你说”的神秘语气开口了:“你还记不记得,大概是两年前吧,有一次我闹肚子去圣心医院,结果你猜我看见谁了?我看见傅总扶着一个女人,看起来亲密得不得了!哎呦,当时可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咳咳,你知道的。”
王夫人挤了挤眼睛,继续道:“我当时就想啊,这可不行,我们晚意这么好的姑娘,可不能被蒙在鼓里。我就拍了张照片,想着找个机会提醒提醒你。结果你猜怎么着?没过几天我就听说,那个女孩是傅总的表妹,从小在国外长大,身体不好,那次回国是做心脏手术的。傅总那是去照顾亲戚呢!你说这事闹的,真是个大乌龙!还好我没把照片发给你,不然不是平白让你们夫妻俩生出嫌隙来了吗?”
王夫人说完,还一脸庆幸地拍了拍胸口,仿佛为自己当年的“明智”而感到骄傲。
可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沈晚意的神经上。
表妹?心脏手术?
前世,根本不是这样的!
前世,王夫人的确拍了照片,也的确“好心”地发给了她。照片上的傅北弦,正温柔地将一个清秀的女人揽在怀里,低头看她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专注与关切。
她当时就被嫉妒和愤怒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有去求证那个女人是谁,就认定了那是傅北弦藏在外面的旧情人。她拿着照片去和他对质,两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他试图解释,她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歇斯底里地指责他虚伪、背叛。
那次争吵,是他们之间一道深刻的裂痕。她也是在很久以后,才从别人口中得知,那个女人,真的是他体弱多病的表妹。可那时候,一切都晚了,骄傲和固执让她无法低头道歉,而他,也因为她的不信任而心灰意冷。误会,就此成了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而这一世,因为她的重生,因为蝴蝶效应,王夫人没有将照片发给她。那场毁灭性的争吵,并没有发生。
这是一个只存在于前世,连当事人都未必清晰记得所有细节的误会。
此刻,却被一个外人,用一种“幸好没发生”的庆幸口吻,如此清晰地描述了出来。
沈晚意的后背,瞬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了聚光灯下,所有的秘密和伪装,都无所遁形。
她该怎么回答?
说“是啊,好险”?那等于承认了自己知道这件事的“另一条时间线”。
说“还有这种事”?那又该如何解释王夫人记忆中,自己本该知道的“事实”?
她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她握着香槟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笑容,己经开始变得僵硬。
“王夫人,”她勉强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您真会开玩笑。北弦他……他家里的事,我都知道的。”
这个回答,含糊其辞,漏洞百出。
王夫人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是吗?可我记得当时……”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而充满压迫感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们身边。
“王夫人。”
傅北弦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手中也端着一杯酒,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却比杯中的冰块还要寒冷。他的目光没有看王夫人,而是像两把锋利的解剖刀,死死地锁在沈晚意的脸上,将她脸上每一丝的慌乱和心虚,都尽收眼底。
王夫人被他身上那股强大的气场吓了一跳,讪讪地笑了笑:“傅总,我正和晚意聊天呢。”
“是吗?”傅北弦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毫无温度的弧度,“我太太不胜酒力,有些累了,我先带她回去。”
说完,他甚至没有给王夫人再说一句话的机会,将手中的酒杯往旁边侍者的托盘里一放,伸出大手,一把攥住了沈晚意的手腕,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从原地带走。
他的步伐又快又急,沈晚意穿着高跟鞋,几乎要被他拖着走,踉踉跄跄,姿态狼狈。
“傅北弦,你干什么?”沈晚意挣扎着,压低声音质问。周围的宾客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让她感到一阵难堪。
傅北弦没有回答,只是攥着她的手腕,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仿佛要将她的骨头嵌入自己的掌心。他拉着她,穿过衣香鬓影的宴会厅,绕过人群,从侧门首接走进了空无一人的消防通道。
“砰”的一声,厚重的防火门被他反手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和光线。
通道里一片昏暗,只有安全出口那幽绿色的指示牌,散发着鬼火般的光芒,映照着他一半明一半暗的,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
他终于松开了她,但却将她整个人都困在了他和冰冷的墙壁之间。
“说啊。”他开口,声音在死寂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残忍。
沈晚意喘息着,手腕上一片火辣辣的疼。她抬头看着他,在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所有的心虚和狼狈。
他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像是法官在宣读最终的判决。
“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敢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