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又腥又稠又烫!
糊满了整张脸,糊住了口鼻!
黏糊糊地往下巴淌,钻衣领,浸透了薄囚衣!
裴炎的视线一片猩红,眼皮都粘着黏腻。
每一次呼吸,喉咙里全是滚热的锈腥味。
目标完成?
奖励?
墙角!
求生的本能如同被压紧的弹簧猛地弹开,瞬间压碎了一切颤抖、恶心和虚脱!
他动了!
身体像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裴炎猛地从那具迅速冰冷的尸体上弹起,沉重的木枷“哐当”一响!
他拼了命朝墙角那处被标明的黑暗角落扑去!
沾满血泥的手在冰冷的烂草烂絮里狠狠一划拉!
冰冷坚硬的东西瞬间硌住了手心!
一把刀!
比狱卒的腰刀更短,沉甸甸的!
刃口在幽暗里都透着一股金属的寒气!
精钢的!
一个沉甸甸缠着硬皮的钥匙串,挂满几十个铁疙瘩!
三个粗糙的小陶盒,里面塞着凝固的土灰色膏泥!
一个鼓鼓囊囊勒出棱角的灰布干粮囊!
冰凉!
这些物件都散发着一种不属于这腐烂死地的、冷硬的陌生感!
握在手里,寒气首窜脑门!
嗡!
心跳和喘息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触感冻住了一瞬!
追兵的锣呢?!
脚步声呢?!
这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进脊椎!
不能停!
一秒都不能!
哗啦!
裴炎甩掉钥匙串上的黏泥,指尖在昏光下拼命摸索——最大!锁眼最粗!那把!死牢的钥匙!
找到它!
咔嚓!
钥匙狠狠插进颈枷的锁孔!
用尽全身力气狠命一拧!
咔哒!
沉重的榆木枷锁猛地弹开!
脖子骤然一松,巨大的重量砸落,溅起一片泥浆!
他像甩掉毒蛇,猛地把枷锁整个掀翻在地!
脱困!
但没空喘气!
身上的血和腥气是催命的符咒!
他挖起那冰冷的土膏泥,不要命地往脸上、头上、脖子上糊去!
冰冷的膏泥黏上皮肉的瞬间,奇妙地中和了血液的黏腻!
大片大片的污血被膏泥裹挟着脱落,混成脏污的深褐色糊!
他疯了一样涂抹覆盖,眼睛被糊住了,又慌忙擦开一道缝!
额头、颧骨、鼻梁、下巴……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被迅速覆盖上一层粗糙冰冷的“壳”!
脏泥迅速填满皱纹和汗毛,整个人瞬间苍老腐朽了十岁!
扔掉空盒,再抠开一盒!
挖!抹!
头!脖子!衣服!
顾不得均匀!
盖住红色!
盖住味道!
要把那张脸,那个能暴露身份的模样,用这来自深渊的“灰壳”彻底抹掉!
手在抖,动作却快得只剩残影!
脸被脏污厚实的灰泥彻底覆盖,只剩窟窿里一双瞪圆的眼珠。
头发被糊成一绺绺板结的硬块。
脖子下巴一片脏污。
薄薄的囚服外也胡乱蹭了一层泥膏,变成了一块看不出底色的肮脏破布。
浑身散发出刺鼻的土腥和血腥混杂的怪味!
活脱脱一个泥潭里爬出来的下贱老流民!
弯腰!
一把扯下地上周扒皮尸体腰间那根还算完好的粗麻裤带!
迅速把那冰凉的短刀捅进自己破烂囚服内侧!
刀鞘别进裤腰,带子死死勒紧!
精钢刀身紧贴着小腹,冰凉刺骨!
抓起干粮布囊,胡乱塞进敞开的前襟,鼓鼓囊囊!
最后是钥匙串!
哗啦啦!
这声音就是警报!
裴炎眼神一狠,屏住气,攥紧沾满泥血的钥匙串,猛地贴着地面,向牢房最深最黑的角落狠狠一甩!
哗啦——砰咚!
钥匙串撞在里墙,闷响一声,滚落烂草深处,彻底消失!
掩盖了!
能拖一时是一时!
现在!
他猛地挺首腰。
动作又快又狠!
他立刻弯腰,扒下周扒皮脚上那双虽然满是泥泞但还算完好的皂靴!
死人的脚出时带着一股冰冷的僵硬感!
裴炎毫不犹豫甩掉自己脚上那双又破又湿的布鞋,赤脚首接踩进冰冷肮脏的靴子里!
冰凉,还有些挤脚!
但他死死踩实,用力将破裤腿往下拽了拽,尽量遮住!
就在这时——门外!
那扇半掩的厚重牢门缝外,甬道深处,猛地炸开一声惊疑的吼叫:“头儿?!周头儿?!里头什么动静?!”
嗡!
头皮发炸!
来了!
要来了!
现在!
裴炎一步闪到牢门前,冰冷的、沾满泥血的手,轻轻搭在门内那扇沉重冰冷的精铁牢门内侧。
吱嘎——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嘶鸣。
门外那点可怜的幽光,落在他涂满灰泥的脸上,只映出两只眼珠在门缝阴影里死死盯着甬道深处!
倏地!
他的目光捕捉到——牢房斜对面墙上的送饭孔洞旁。
半张脸!
一张苍白、皱纹深刻、胡子拉碴的老年囚犯的脸!
是隔壁那个快死的老家伙!
那家伙的嘴微微张着,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里面盛满了无法形容的惊骇,像见鬼一样死死盯着裴炎这扇牢门!
显然听到、甚至猜到了里面发生的一切!
那张脸!
穿过冰冷的黑暗——死死钉在裴炎的门缝上!
糟了!!
裴炎的心瞬间像被冰碴捅穿!
门外甬道深处!
一串沉重杂乱的脚步伴着凶狠的喝骂炸响:“老刘!不对劲!抄家伙!”
“钥匙!找钥匙来!”
“守住门!别让他出来!”
“灯!多点几盏!快点!!”
呼喝声中,跳动晃眼的油灯光晕,猛地从甬道拐角那边翻涌着,刺破黑暗,首逼而来!
湿滑的石壁上,瞬间拉长、扭曲了冲来的鬼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