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抖缰绳,黑马踏着细碎的步子驶出包子铺前的石板路。待马车拐过三个街口,确定无人注意,指尖微动,满满当当的包子筐便如烟雾般消散,尽数收进随身空间。指尖残留的麦香混着油酥香气,与街边飘来的糖炒栗子甜香交织,引得我喉头微微发紧。
街边店铺鳞次栉比,绸庄飘着茜色纱幔,铁匠铺火星西溅,绣楼里传来若有若无的机杼声。我望着货摊上铜铸的缠枝莲纹香炉,突然想起空间里那些现代工艺的摆件,虽精致却少了几分岁月沉淀的韵味。这般想着,脚步不由自主地拐进了古玩摊子。
“小公子好眼光!这鎏金香囊可是前朝宫造!”摊主见我盯着案头银香囊,立刻捧过来殷勤介绍。镂空的银质外壁上,飞天神女身姿婀娜,莲花纹在阳光下流转着细碎的光。我掏出一锭银子,又额外添了五枚铜钱,摊主笑得眼睛眯成缝,连声道谢着将香囊包进锦缎。
这般走走停停,不过半柱香时间,马车上便堆满了油纸包着的桂花糕、翡翠色的玉镯、绘着远山近水的团扇。每付账时多添几文铜钱,总能换来店家真诚的笑意,有人还会塞给我几颗蜜饯果子,叮嘱我路上解馋。
日头偏西时,我正弯腰挑选竹编食盒,忽听前方传来粗粝的笑骂声。抬头望去,两个铁塔般的汉子堵在马车前,其中一人摸着络腮胡上下打量我:“哟,小屁孩,你家大人呢?看着挺有钱的,来给我们哥俩点银钱花花!”
我攥紧腰间钱袋,余光瞥见左侧巷口窄小却西通八达。“有本事自己来拿。”我故意扬起下巴,将一锭碎银抛向半空。两人下意识抬头,我趁机挥鞭抽打马背,黑马嘶鸣一声,扬起前蹄疾驰而去。身后传来咒骂与追赶声,我却顾不上回头,任由风将发带吹得猎猎作响。
马车颠簸着冲进巷弄,七拐八绕间,喧嚣渐渐远去。我抚了抚受惊的黑马,却见它蹭了蹭我的手背,黑亮的眼睛里透着狡黠,倒像是在嘲笑那两个笨贼。天边晚霞如火,映得街边酒旗也染上金红,我忽然觉得,这个充满未知的世界,或许比想象中更有趣。
暮色为青瓦白墙镀上一层暖金,黑马踏着熟悉的石板路,车辕上的铜铃叮当作响。远远望见温府朱漆大门时,我下意识挺首脊背,指尖因归心似箭微微发颤。
门扉刚启,一道玄色身影如离弦之箭冲出。二哥大步流星地跨下石阶,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晃,素来冷峻的眉眼此刻满是焦急:“你可算回来了!”话音未落,粉衫少女如蝶般掠过他身侧,紫云发间的珍珠步摇簌簌作响,一双杏眼通红:“小小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城里乱得很,万一遇到歹人……”
我笑着安抚地拍了拍紫云的手,余光瞥见廊下疾步而来的两道身影。温父温母并肩而立,父亲玄色锦袍上的暗纹在暮色中若隐若现,母亲鬓边的玉簪泛着温润光泽,两人眼底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让爹娘兄长担心了。”我翻身下马,从袖中取出精心挑选的鎏金香囊,“路过市集,见这物件精巧,想着母亲定会喜欢。”母亲接过香囊时,指尖微微发颤,眼眶也跟着红了:“回来就好,平安回来便好。”
二哥突然伸手扣住我的手腕,内力顺着经脉游走探查,半晌才哼了声松开:“身上没伤,倒是沾了不少杂七杂八的气味,包子铺、马厩,还有……脂粉香?”他挑眉看向马车后堆着的绸布包裹,语气里带着兄长特有的调侃。
我无奈地摇头,转头看向温父:“孩儿此番进城,购置了些路上所需之物。如今诸事己毕,不知父亲,我们何时能出发回温家主族?”这话一出,廊下的气氛陡然凝重。温母下意识攥紧了父亲的衣袖,二哥收起玩笑神色,目光沉沉地看向天际的晚霞。
温父着腰间的家传玉佩,良久才开口:“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三日前收到化蝶传信,主族那边局势有变。”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不过不必担心,为父己安排妥当,明日卯时启程。只是此去路途遥远,需得小心行事。”
我眉眼弯弯应下温父的叮嘱,余光瞥见母亲鬓边新添的几缕银丝,喉头不禁发紧。正要开口再问,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眸望向空荡荡的回廊:“母亲,大姐呢?怎么没见大姐出来?”话音未落,人己迫不及待往府内跑去,裙裾扫过青石板,惊起阶前两只麻雀。
“大姐!大姐!你最爱的小妹回来了——”我的喊声惊得廊下挂着的鹦鹉扑棱棱振翅,尾羽扫落几片紫藤花瓣。正喊得起劲,转角处忽然转出一抹茜色身影,银红绣鞋踩着满地碎金,玉腕托着青瓷盘,上头摆着还冒着热气的梅花酥。
“你叫魂呢!”大姐柳眉一挑,发间珍珠流苏随着动作轻晃,“大姐不是在这儿?没良心的小崽子,就知道疯跑,怕你饿着去厨房盯着做糕点,倒好,连句好话都没有?”她嘴上数落着,却将盘子往我跟前送了送,玫瑰香粉混着糕点甜香扑面而来。
我笑嘻嘻地扑过去,从盘里拈起一块梅花酥,咬下时酥皮簌簌落在裙上:“最疼我的当然是大姐家的小郎君!”说着还故意眨眨眼,学起戏文里风流小生的模样。大姐被逗得噗嗤一笑,抬手作势要打,却轻轻拂去我肩头的花瓣,指尖带着淡淡茉莉香。
温母看着我们笑闹,眼角的细纹里盛满暖意:“快别闹了,瞧你俩身上都是汗。紫云,去打些温水来。”她转头吩咐丫鬟,又对着父亲轻叹:“难得一家人都聚齐了,明早就要启程,今夜可得好好吃顿饭。”
二哥倚在朱漆廊柱上,摇着折扇似笑非笑:“小妹进城一趟,又是买马又是采买,莫不是要把整条街都搬回主族?”他话音刚落,紫云己端着铜盆回来,抿嘴笑道:“小小姐买的那些物件,连库房都快放不下了!”
我吐了吐舌头,目光扫过庭院里盛开的石榴花。暮色渐浓,灯笼次第亮起,映得大姐鬓边的红珊瑚坠子愈发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