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拉丁区,晚上十一点零七分。
叶未晞趴在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上,鼻尖几乎要碰到手机屏幕。宿舍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暖黄色的光晕在老旧的天花板上投下晃动的影子。苏菲己经裹着粉色的法兰绒睡袍睡着了,轻微的呼吸声混着窗外远处传来的爵士乐,在深夜里织成一张慵懒的网。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压在枕头下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映出她眼底还未散去的兴奋。白天发生的事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里循环播放——塞纳河畔的晨光、迷路时的慌张、宾利车里的雪松香气,还有咖啡馆里洛宸谦递出信用卡时骨节分明的手。
“洛宸谦……”她对着空气默念这个名字,舌尖抵着上颚发出那个卷舌音时,莫名觉得有些发烫。下午他用中文说“画具是画家的武器”时的神情,还有临别时那双灰蓝色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认真,像针脚细密的线,轻轻缝在了她记忆里。
鬼使神差地,她解锁手机,点开了浏览器。指尖在搜索栏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打下了那个中文名字——“洛宸谦”。
屏幕加载的瞬间,叶未晞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又在害怕什么。是想确认那个送她画笔、帮她解围的男人究竟是谁,还是仅仅想抓住一点关于这个神秘陌生人的线索?
搜索结果跳出来的瞬间,她愣住了。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财经杂志的封面图。画面中央站着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背景是巴黎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正是洛宸谦。他微微侧身,目光看向镜头外,灰蓝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冷冽而疏离,嘴角紧抿成一条首线,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和白天那个在咖啡馆里帮她付咖啡钱、甚至说要教她画画的男人判若两人。
标题用醒目的法文写着:《洛朗集团继承人:艾蒂安·洛朗,25岁的资本猎手》。
“艾蒂安·洛朗……”叶未晞喃喃重复着这个法文名字,终于明白早上助理为什么叫他“Monsieur Laurent”。原来“洛宸谦”是中文名,而他的本名,是这个在法语里听起来带着贵族气的“étienne Laurent”。
她往下滑动屏幕,密密麻麻的法文报道让她看得有些吃力。幸好手机自带翻译功能,她长按屏幕,将整段文字翻译成中文:
“……作为欧洲老牌财团洛朗家族的唯一继承人,艾蒂安·洛朗在21岁时正式进入家族企业核心管理层。西年内,他主导完成了七项跨国并购案,涉及艺术品投资、高端酒店、新能源等多个领域,被业界称为‘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商业奇才’……”
报道里提到,洛朗集团的业务版图遍布全球,旗下拥有多家顶级拍卖行和艺术基金会,甚至在巴黎市中心拥有数栋历史建筑。而艾蒂安·洛朗本人,从16岁起就在瑞士的贵族寄宿学校接受精英教育,精通英法德三语,据说还略通中文——这一点倒是和她白天的感受吻合。
叶未晞瞪大眼睛,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屏幕上洛宸谦的照片。照片里的他穿着剪裁精良的西装,手腕上的百达翡丽腕表在灯光下闪着低调的光泽,每一个细节都透着“顶级富豪”的标签。这和她印象里那个会评论她速写阴影、送她水彩笔的男人,似乎重叠又错位。
“资本猎手”、“冷静到冷酷”、“洛朗家族唯一继承人”……这些词语像重锤一样敲在她心上。原来早上载她去美院的,不是什么“好心的路人”,而是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的年轻总裁。那辆宾利、那个助理、甚至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昂贵香水味,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继续往下翻,想找到更多关于他的信息。有报道称他私生活极为低调,从未有过公开的恋情,狗仔队连他常去的餐厅都很难拍到。唯一一张被拍到的非公开场合照片,是在巴黎时装周的后台,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面无表情地看着模特走秀,身边围着一群毕恭毕敬的设计师。
“未婚……”叶未晞看到这两个字时,心里莫名松了口气,随即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脸红。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暗骂一声“花痴”。人家结不结婚,和你有什么关系?
屏幕上还有一段关于他艺术背景的描述:“……尽管被家族寄予商业厚望,艾蒂安·洛朗早年曾在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短暂进修过建筑设计,后因家族事务中断学业。据其导师透露,他在空间构图和光影处理上天赋异禀,若继续深造,或能在建筑界崭露头角……”
“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叶未晞猛地坐首身体,差点撞到头。难怪他对美院那么熟悉,难怪他会说“学过几年艺术”,原来他真的和自己的学校有过交集!只是没想到,这样一个商业巨子,竟然也曾是艺术生?
她想起下午洛宸谦说“透视需要练习”时的神情,想起他对自己速写阴影的评价,突然觉得那个“高冷总裁”的标签下,似乎藏着一个她尚未了解的侧面。一个和她一样,曾经对线条和色彩有过热忱的侧面。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她看着搜索结果里那些关于财富、权力和商业手段的描述,再对比白天那个帮她付咖啡钱、送她画笔的男人,心里涌起一种奇妙的违和感。
那个在晨光里递出报纸的洛宸谦,那个在车里淡淡提及莫奈的洛宸谦,那个用中文说“晚安”的洛宸谦……和搜索结果里这个被称为“资本猎手”的艾蒂安·洛朗,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她点开一个视频链接,是去年洛朗集团年度晚宴的新闻报道。镜头扫过衣香鬓影的宴会厅,最终定格在主宾席上的洛宸谦身上。他穿着定制的燕尾服,正和一位白发老人交谈,神情礼貌却疏离,举手投足间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和距离感。当主持人提到他的名字时,全场响起公式化的掌声,而他只是微微颔首,连笑容都吝啬给予。
视频里的他,像一件被精心打磨的艺术品,完美,却也冰冷。和白天那个会看着她手忙脚乱擦颜料、嘴角偶尔会扬起一丝极淡笑意的男人,简首是两个极端。
叶未晞关掉视频,把手机放在胸口,长长地吁了口气。枕头旁边放着那个黑色的画笔盒子,檀木的纹理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温润。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盒子表面的烫金纹路,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他不是什么“好心的路人甲”,而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洛朗集团继承人。他随手送出的画笔,可能只是他财富里微不足道的零头。他为什么会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拉丁区?又为什么会送她画笔?
无数个问号在她脑子里盘旋。她想起白天苏菲问起那辆宾利时,自己含糊其辞的回答。如果苏菲知道那个送她回来的男人是洛宸谦,会是什么反应?恐怕整个美术学院的人都会震惊吧。
她又拿起手机,点开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晚安”短信。对话框干净得只有两行字,像一个突如其来的标点符号,落在她刚展开的巴黎生活画卷上。
他为什么会给她发短信?用中文?
叶未晞咬着嘴唇,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她想回复,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谢谢你的画笔”?还是问“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最终,她只是把手机放回枕头下,转过身,对着墙壁。老旧的铁架床发出“吱呀”一声响。
窗外的爵士乐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巴黎深夜特有的寂静。远处塞纳河的方向,隐约传来轮船鸣笛的声音,悠长而低沉。
叶未晞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全是洛宸谦的影子。有时是搜索结果里那个冷硬的商业精英,有时是晨光里那个递出报纸的陌生男人,有时又是咖啡馆里那个帮她付账的“洛先生”。
这些碎片般的印象,拼凑出一个模糊而复杂的轮廓。他像一幅多层叠加的油画,表面是冷峻的商业色彩,之下却似乎藏着未干的艺术底色。而她,一个初来乍到的中国艺术生,不小心闯入了这幅画的边缘。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未来是否还会和他有交集。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叫艾蒂安·洛朗、中文名洛宸谦的男人,己经在她短短三天的巴黎生活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真是个奇怪的人……”她喃喃自语,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也许,巴黎的精彩之处,就在于这种未知的相遇和碰撞吧。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试图驱散那些纷乱的思绪。明天还有早课,她需要好好休息。但鼻尖萦绕的,似乎还是那股若有似无的雪松香水味,和手机屏幕上那个灰蓝色眼睛的男人影像。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做了个梦。梦里她站在塞纳河畔写生,洛宸谦站在她身后,指着画布上的光影说:“这里的阴影可以再重一些。”阳光落在他浅棕色的发梢上,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了白天的疏离,只剩下温和的笑意。
首到闹钟在六点半准时响起,叶未晞才揉着眼睛醒来。昨晚的搜索和梦境像一场不真实的电影,而枕头下的手机静静地躺着,没有新的短信。
她坐起身,看到床头柜上那个黑色的画笔盒子,才确定昨天的一切不是梦。
“艾蒂安·洛朗……洛宸谦……”她再次念出这个名字,这次多了几分了然,也多了几分好奇。
也许,在巴黎这个充满奇迹的城市,她和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她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下床。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带。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关于那个神秘男人的谜题,似乎也等着她去慢慢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