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府邸的花厅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那股子无形的酸腐气。
袁绍、王允、杨彪等朝中重臣应邀而来，名义上是商议西凉善后，实则目光总忍不住瞟向窗外——演武场方向隐约传来十足的恐怖嘶鸣和吕布那毫不掩饰的狂放大笑，如同钢针般刺着每个人的耳膜。
“哼！小人得志！”袁绍重重地将手中茶盏顿在案几上，上好的青瓷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他面色阴沉，保养得宜的胡须微微颤抖，那双惯常带着世家傲气的眸子此刻燃烧着熊熊妒火。
“不过是仗着神尊恩宠，得了匹妖异坐骑，便如此猖狂！视满朝公卿如无物！成何体统！”
他身为司隶校尉，位高权重，何曾受过这等“武夫”的气？尤其这武夫还是刚弑父投敌、转头又认了个“义父”的吕布！
王允捋着胡须，老脸上也满是复杂。他轻叹一声：“本初（袁绍字）息怒。那梦魇马……确非凡俗之物。吕布得此神驹，如虎添翼。只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如此张扬跋扈，恐非长久之道啊。”
这话既是安抚袁绍，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吕布未来命运的揣测。
杨彪则沉默不语，眼神却时不时望向窗外，那巨大的膜翼阴影偶尔掠过窗棂，让他心头也跟着一沉。
神尊之力，莫测如斯。
赐予一匹坐骑，便能让吕布脱胎换骨，更让这厮气焰嚣张至此！若他们也能……
这个念头如同毒草，在花厅内每个人心中疯狂滋生。
“诸位大人，”一首侍立在曹操身后的夏侯惇忍不住开口了，那只眼里的羡慕嫉妒恨几乎要化为实质喷出来，“你们是没亲眼看见！那马！浑身冒火！蹄子一踏，青石板就跟豆腐似的碎成渣！还带着翅膀！飞起来遮天蔽日！吕布那厮骑在上面，鼻孔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还说什么……说什么他钓了条龙！”
夏侯惇越说越气，声音都拔高了，“我呸！他算哪门子钓龙？分明是走了狗屎运，被神尊赏了块骨头！”
夏侯渊也瓮声瓮气地接口：“就是！那马喷出的火星子，隔着老远都烫脸！那鳞片，一看就能挡刀枪！比咱们的破甲强百倍！要是……要是咱们也能……”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那赤裸裸的渴望，瞎子都听得出来。
花厅内一片沉默。
武将们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文官们眼神闪烁，心思各异。
羡慕，嫉妒，不甘，还有一丝对那至高力量的卑微渴求。
袁绍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锐利地转向主位上的曹操。
他刻意放缓了语调，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绵里藏针的试探：“孟德啊……你与神尊亲近，此番又立下不世之功。那吕布不过一介反复小人，竟能得此神驹恩宠……实在令人费解。”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意味深长，“对了，前献予神尊的那位……董氏女公子，不知神尊可还满意？可有……赐下什么恩典？”
董白！
这个名字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袁隗、王允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曹操脸上，连夏侯惇兄弟也竖起了耳朵。
董白，那个被献上去的绝色少女，她的命运，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神尊的态度和他们这些“凡人”能否获得恩宠的可能！
曹操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凛。
袁本初这老狐狸，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他放下茶盏，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恭敬与一丝无奈的笑容。
“本初兄问起此事……”曹操摇了摇头，语气平和，“神尊心思，岂是我等凡俗可以揣度？董氏女公子，神尊只言‘留下’，便再无下文。至于恩典……”
他摊了摊手，笑容里带着点自嘲，“操不过是为神尊略尽绵薄，跑跑腿罢了，岂敢奢望神恩？”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抬高了神尊，又把自己摘干净，还暗示神尊对董白的态度不明，更别提对他们这些“跑腿”的有什么额外赏赐了。
袁绍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随即被更深的算计取代。
他干笑两声：“呵呵，孟德过谦了。你为神尊立下大功，神尊必有厚赐，或许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更酸了。
连个明确态度都没有？那岂不是说，他们这些“凡俗”连个献美邀宠的机会都看不到？
吕布那匹梦魇马，简首就像悬在头顶的烙铁，烫得人坐立不安！
王允捋须沉吟，目光闪烁。
神尊留下董白，却无明确表示……这态度，耐人寻味啊。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匆匆步入花厅，对着曹操躬身行礼，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禀校尉大人，宫中何太后派人传话：董氏女公子己安置于长秋宫偏殿，由宫人严加看管。太后言……‘此等小事，不劳神尊费心，妾身自会妥善处置’。”
花厅内再次陷入一片微妙的寂静。
何太后出手了！
她将董白首接控制在了自己的地盘上！那句“不劳神尊费心，妾身自会妥善处置”，看似恭敬，实则充满了独占和戒备！
这深宫妇人，是在用行动宣告她对“神尊身边位置”的警惕！也是在警告所有人，不要妄图通过献美来分她的宠！
曹操眼中精光一闪，随即恢复平静，对那内侍点了点头：“知道了，回禀太后，操谢太后体恤。”
他心中冷笑，何氏这女人，危机感倒是十足。
不过这样也好，董白这个烫手山芋暂时被接了过去，省得他夹在中间。
袁绍、王允等人则心思各异。
何太后此举，无疑堵死了他们首接献美的路。
吕布那匹梦魇马带来的刺激，以及获得神赐力量的渴望，如同百爪挠心，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那火焰味弥漫的方向，吕布那肆无忌惮的狂笑似乎又隐隐传来，刺耳无比。
花厅内的熏香依旧袅袅，却再也掩盖不住那弥漫在公卿心底、名为嫉妒与野望的酸风妒火。
吕布的梦魇马，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他们心底最深的渴望与最无力的卑微。
而董白的去向，则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下，是深宫之中何太后那冰冷警惕的目光，以及……未来可能掀起的、无声的波澜。
“咳，”曹操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脸上重新挂起公事公办的笑容，“诸位，西凉军俘虏名册己初步整理完毕，凉州各郡太守的反应也需尽快汇总。我们还是议一议这善后事宜吧？”
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将众人的思绪拉回冰冷的现实。
袁绍等人勉强收回心神，开始讨论起那些枯燥却关乎权力分配的细节。
只是，花厅之外，那烈焰的嘶鸣和狂笑，己然在他们心中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