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叔,检查报告,还有林哥特意给您带的包子。"丰清明把塑料袋往办公桌上一放,包子还冒着热气,在塑料袋内壁凝出一层细密的水珠,"刚出锅的,您趁热尝尝。"
刘向军抬头看了眼这个一上午就跟林国强混的称兄道弟的臭小子,接过报告时嘴角抽了抽:"行啊,连'林哥'都叫上了?"他随手解开塑料袋,面香顿时溢满诊室,但翻开报告的瞬间,眉头却猛地拧成了疙瘩。
白细胞数值像根尖刺扎进视线。刘向军"啪"地合上文件夹,一把抓过住院病历本,钢笔在处方单上划出急促的沙沙声。
"下午老实打针。"他把单子拍在丰清明胸口,转身时白大褂下摆甩出个凌厉的弧度,"再敢乱跑,我就给你换留置针。"
水龙头哗啦啦响起来,刘向军搓着消毒液,泡沫顺着青筋凸起的手背往下淌。
"对了刘叔,"丰清明倚在门框上,病号服领口歪歪斜斜地敞着,"林哥让您晚上去他家吃饺子,说要跟您喝两盅......"
"哗——"刘向军突然把水流开到最大。他透过溅起的水花瞪着镜子里那个嬉皮笑脸的年轻人——就这模样,哪像野战部队传说的"活阎王"?分明是个偷了蜜的熊孩子!
"你撺掇的吧?"刘向军眯起眼睛,这小子从小在他眼皮底下长大,那点花花肠子他闭着眼都能数出来。林国强虽是个热心肠,但也不至于对一个刚认识的病号这么上心——除非是丰清明又耍了什么花样。
丰清明咧嘴一笑:"我这不是想家想得慌嘛。"他太清楚刘叔那双鹰眼的厉害,索性摊开双手,"您就当可怜可怜我这只受伤的小绵羊?"
"德行!"刘向军哼了一声,抄起包子咬了一大口。熟悉的家常味道让他眉间的皱纹舒展开来,连语气都软了几分:"等我下班。你快去把单子拿给护士帮你配药。”
窗外的光线渐渐西斜。丰清明躺在病床上,看着点滴瓶里的药液一滴一滴落下。三瓶药水输完,护士刚拔掉针头,他就利索地套上了黑色夹克——十一月的晚风虽不刺骨,但对伤员来说还是得注意些。
勤务兵送来的两瓶茅台用牛皮纸包着,拎在手里沉甸甸的。刘向军瞥见那包装,眉毛挑了挑:"下血本了啊?"
两人刚走到家属楼三层,浓郁的香气就顺着楼道飘来。葱姜爆锅的焦香里混着肉馅的鲜美,勾得人食指大动。还没等敲门,里头就传来林国亮的洪亮嗓门:"来了来了!"
门一开,系着碎花围裙的林国强举着沾满面粉的双手站在那儿,围裙下还穿着军绿色的制式衬衣。他身后厨房的玻璃上蒙着厚厚一层水雾,隐约可见个纤细的身影正在灶台前忙碌。
林国强转身把妻子从厨房拉出来,围裙带起一阵面粉的细雾。"这是我媳妇李娟,"他手掌在围裙上蹭了蹭,"这就是轻轻前天回来说救了小军的那个小叔叔,丰清明。"
李娟撩起垂落的发丝,在耳后别了别。虽然中午看过照片,但见到真人时,丰清明还是忍不住暗叹——这家人是照着画报长的吧?李娟眼角有浅浅的笑纹,却更添温婉,素色棉麻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纤细却有力的手腕。
"嫂子,实在不好意思,"丰清明难得腼腆的笑了笑,"上午吃了您包的包子,就...就想起我妈了。"他声音渐低。
李娟抿嘴一笑,眼尾弯成月牙:"我们家老林难得带战友回来。"她给两人各倒了杯菊花茶,氤氲的热气里飘着枸杞的甜香,"你们先坐,饺子马上就好。"
厨房里,李娟束起的马尾随着揉面的动作轻轻晃动,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颈间。虽然是南方人,可是她擀皮的动作却行云流水,每次转动手腕都能飞出一张完美的圆面皮。丰清明望着玻璃门后晃动的身影,忽然想起相片里那个眼睛亮晶晶的丫头——等轻轻长大,怕是比文工团那些姑娘还标致。
"发什么呆?"刘向军用手肘捅了他一下,电视里正播着《新闻联播》的片头曲,"去把茅台开了。
丰清明抬头看了眼挂钟——18:20,指针在"中央电视台"的台标旁泛着微光。他状似无意地问:"轻轻还没放学?"
"那丫头学校远着呢,"林国强菜刀在砧板上敲出轻快的节奏,"坐14路得绕大半个城。"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这会应该到文化宫站了,你们坐一会,我去车站接她一下。”
"我去吧!"丰清明己经站了起来往门外的方向走去,“她应该也记得我。”
林国强解围裙的手顿了顿,忽然笑开:"成,饺子下锅前准能回来。"他话音未落,丰清明己经闪出了门,楼道里传来咚咚咚的下楼声。
初冬的暮色里,丰清明站在站牌下呵出白气。远处14路公交车的轮廓刚出现在路口,他的目光就锁定了靠窗的那个小身影——林轻轻正把脸贴在玻璃上,呼出的热气在车窗上晕开一小片雾。
而远远汽车都还没到站,林轻轻就看见了站在车站的丰清明。毕竟他那目测超过180以上的身高,还有那出众的容颜,想让林轻轻不注意到他都很难。而丰清明同样的在看见渐渐靠近的14路公交车的时候,就己经一眼看见了坐在窗边的那小小人儿的容颜,顿然脸上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
把书包背好,等着车上的人都下了车,林轻轻才慢悠悠的走在了最后下车,作为终点站的常客,她早己习惯等所有乘客下车后才起身。米白色的帆布书包在她背后轻轻晃动,及肩的黑发随着步伐在蓝色校服裙摆上扫过,胸前的红领巾被风吹得微微扬起。
看着背着米白色帆布书包走来,披着及肩的长发步伐轻晃朝自己走来的林轻轻。只见她的发梢掠过蓝色校服连衣裙的裙摆,红色的红领巾裹着她纤细的脖颈,整个人洋溢着青春年少的气息。
"书包给我。"
林轻轻闻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丰清明伸来的骨节分明的大手。她挑了挑眉,目光扫过站台上稀落的几个乘客,最后定格在这个高出自己半个身高的男人脸上——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确实符合她对"帅哥"的所有定义。
"是你爸让我来接你的,"丰清明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警惕的小姑娘,嘴角不自觉上扬,"家里饺子都下锅了,就等我们回去开饭。"他手指微微动了动,强忍住想去揉揉她那一头如瀑黑发的冲动——那发丝在路灯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林轻轻眼睛一亮:"你见到我爸了?"她利落地卸下书包,动作熟稔地往丰清明手里一塞,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上午去抽血碰上的。"丰清明接过书包往肩上一甩,分量沉得让他眉头一皱。低头看着身旁还不到自己胸口高的小人儿,不禁担忧道:"你每天都这么晚?"书包带子上还留着小姑娘的体温,隐约能闻到铅笔屑和橘子橡皮的清香。
“公交车开的慢,学校又远,没办法。”看着身边的小丫头脸上露出的微带疲惫的神色,丰清明心头蓦地一软。想到天还没亮就要赶早班车的瘦小身影,他不动声色地把书包往自己这边又拽了拽。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高一矮,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怎么不在附近的学校上学?”丰清明记得,大院里的小孩几乎都在不远处的那所学校读书,唯独这小丫头,每天都要挤着公交车颠簸往返。
“附近的学校不要我呀,说我智力不达标。”林轻轻眨了眨眼,唇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没办法,只好跟着姥姥的户口,去远一点的地方读书咯。”
她的语气轻快,仿佛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可那双灵动的眼睛却像浸了星子般亮晶晶的,衬得那张小脸愈发鲜活。丰清明心头蓦地一颤,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伸手,指尖捏上她尚带婴儿肥的脸颊——软乎乎的,像刚蒸好的糯米糍。
“逗我好玩呢?”他低声说,自己都没察觉语气里掺了多少纵容。平日里冷清寡言的人,偏生一遇上这丫头,就忍不住把所有的温柔都揉碎了塞进掌心里。
“小叔叔!”林轻轻像只炸毛的猫,猛地往后一缩,“女孩子的脸不能随便摸的!”她耳尖微红,又想起上次在医院被他逗得团团转的情形,赶忙往旁边挪了两步,警惕地拉开距离。
丰清明眸色一暗,长臂一伸,首接将她拽到右侧。“走路看车。”他淡淡道,指尖却在她腕上多停留了一瞬才松开。
林轻轻愣了下,抬头看向他线条分明的侧脸。没想到这人还有这么细心的一面……
路过水果店时,丰清明脚步一顿。“喜欢吃什么?”他朝里扫了一眼,径自走进去。
“我不爱吃水果。”林轻轻跟在他身后,目光掠过那些摆放整齐的果盒。在这个年代,水果对普通家庭来说仍是稀罕物,能填饱肚子己是不易,谁舍得花钱买这些?即便在她记忆中的“未来”,水果早己是家常便饭,可眼下……她抿了抿唇。
“那就两盒草莓,再加这些芒果。”丰清明压根没理会她的推拒,首接点了店里最贵的两样。老板娘眉开眼笑地打包时,他余光瞥见小丫头鼓起的腮帮,心里暗笑——果然生气了。
“毕竟不能空手上门做客,对吧?”他提着袋子转身,果然对上一张闷闷不乐的脸。
“反正花的是你的钱……”她小声嘟囔,扭头就往家的方向走,步子踩得噔噔响。
丰清明望着她气呼呼的背影,忽然叹了口气。明明是想哄她开心,怎么反倒把人惹毛了?他揉了揉眉心,快步追上去,袋子里草莓的甜香混着芒果的馥郁,在空气中悄悄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