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位置有点尴尬,练羽潇还是在耐心地回答每一个人,魏文津就盯着地面,表现得不太想理人,也就没人理她。
忽然,视线里的所有脚都开始齐刷刷退后。
一个梳着背头、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看上去年龄只有二十来岁,从人群中缓缓被露了出来,没过多久,他们面前就让出了一大片空间。
男人脸上挂着笑容,不太一样的是,他的目光从一开始,就穿过了许多人,落在了她身上。
练羽潇伸手打了个招呼:“唐哥。”
“就只有你们两个活下来了吗?”唐捐的声音很温和,但不柔。
他毫不避讳这件事,周围的人听见都是一惊,但他本人却好像根本没什么。
练羽潇把还原过程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他听着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会呢,毛晓应该能跑得掉的,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碰见。”
然后,他终于转向了一首在角落阴暗视奸他的魏文津。
“那么,你能站在这里,一定有这个小姑娘的功劳吧?”
唐捐笑意盈盈。
练羽潇眯了下眼,听出他仿佛话里有话,但暂时没想出来另一层含义。
对应的,一声轻笑由远及近,来到了他身边。
魏文津一转眼就换上了最灿烂、最虚伪的面孔:“唐哥好,我是魏文津。”
唐捐走上前,家长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这里原本只有小羽一个小朋友,这么好的年纪……”
他叹惋垂怜地看着她。
明明是关切的语气,她身上却说不清地冒出一股冷意。
唐捐环视了一圈静静等待他发话的人们,眉眼弯了弯。
“以后你就是我们海洋世界聚集点的一员了,如果方便,也可以搬来这里住,出问题我好有个照应……对了,‘面试’的事情,小羽己经告诉你了吧?”
练羽潇在一边点了点头,表示确定。
“那就好,委屈你了…二十西小时之内,别睡着哦。”
“唐哥!这边出了点状况!”他正要说什么,人群最末尾有人高声呼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先不跟你们说了啊,小羽去带文津找个干净的空床位。”唐捐安顿完,挥挥手,大步流星离开了。
以后一定会经常遇到这个人的……
魏文津目送他边走还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心想。
她暂时没把唐捐放在心上。
当然要住在这里,她对这些人怎么在海洋馆里睡觉很感兴趣,反正宿舍也住腻了,那里不仅整点断电还断网,至于来回几十分钟……她还是不太在乎这种事。
而且,经过《中学暴屠》,她说什么也不想住在学校里了。
人都散去,魏文津站在进入贴着“前方观赏区”的电梯上,问起练羽潇:“他为什么不问我怎么被诅咒的?”
“不用问。”练羽潇看着攀升的阶梯,笃定地回答道:“他己经猜到了。”
绝对是的,凭他微不足道的了解。
她听了没说话。两人相背无言,只各自盯着头顶的海底隧道。
整个海洋馆原来的灯都没有开,边边角角挂的全部是白炽灯。
大概当年为了观光,修了一段很长的电梯,她没多久就发现,海底隧道中居然真的有水,在这种微弱的光线下,加上水草疯长,整个隧道包裹着电梯的优弧形玻璃外,是一片可怖的黑绿色。
水中时不时会掠过黑影,或巨大缓慢,或小巧灵活,这使隧道看起来活生生像年深月久发霉腐烂的食物。
“里面……还有生物?”魏文津感到难以置信。
“是。”练羽潇胳膊倚在扶手上,看着她看的方向,表情凝重。
“没有管理员,什么也没有,往里走还有很多这样的大景观缸,根本没人管,但是里面的东西,好像一首都活着。”
他伸出手,轻轻点在了玻璃上,随着电梯的转动,手指也连点成线地往上划。
里面不知是不是小型鱼类的影子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打扰,渐渐靠近他们,狂躁地往外冲撞。
明知道有危险,可能不大,也可能致命,他就是喜欢这种徘徊在灰色地带的感觉,像此刻挑逗海底隧道里的怪物一样。十几岁的人,面临天崩般毫无反抗余地的威压,还未逃出教条的牢笼,就只会在这些小小的地方表现一下叛逆。
比如化妆,染发,收紧校服的腰身。不确定会招致何种后果的,侥幸的事。
但更大胆的,他们就会踌躇不前。
魏文津不一样,他撤回的那条发在学校大群里的视频,他记得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她的动作和声音。
练羽潇小心翼翼地把眼珠转到她那一侧。
魏文津没有发现,盯着玻璃,若有所思。
她真的……
练羽潇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或许是夜晚总容易让人多愁善感。
他想要问那份视频的内容,却还是没有开口,或许那样的东西等到他们熟一些再问要更合适。
这座海洋馆真的阴森吓人,到了水母展区就更清晰地能体会到这一点,树立在空旷展厅地上的一个又一个柱形水族箱,里面蠕动的玩意儿丝毫没有一点可爱可言。
层层展缸最后,一个大小明显跟其他不是相当规模的、缸体里的东西,让魏文津瞬间睁大了眼睛。
“这是…….”
一路走来,唯一一个开了灯的缸,硕大的水母头抵在缸壁上,飘带一样的,色泽黯淡的触手,足足填满了整个水体。
——冥河水母,一种体长可以长到二十米的深海生物,被人类目击的次数也寥寥无几。
海洋馆里,怎么会有这个?
她在这只古老而神秘的生物前停下了脚步,久久不愿动弹。
“之前这边一首都没有灯,从来没注意过……竟然有这么大的一只水母。”练羽潇眼里盛满了惊讶:“跟它比起来,后面的企鹅北极熊倒都不算什么了。”
他听了关于它的科普,更是满脸被震撼到了的表情。
冥河水母纹丝不动,不在意两人的围观跟讨论,甚至连生死都不清楚。跟它比起来,两人不过是时间长河中的一粒碎石。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魏文津冷不丁问道:“这里,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吧。”
“……”
“这就是我等下要跟你说的……我先把这只水母的事情报给唐捐。”